叶黄only

关于

器灵

给小夏 @盛夏星尘 和大米双人合志《飘》的Guest,爆字严重抱歉(。

祝本子早日出生并大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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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若有灵,是为神秀。


*

人,尚在江湖上漂。

剑意,在出鞘一瞬纵横捭阖。

 

磅礴浩气一抵岸先敛七分,只作防守,岸上围攻却是愈见心狠手辣,舫上负剑者见状不再乐意纠缠,顺手揽过个颠簸中险被投石砸得脑颅开花的孩童,将他推至船舱免去命丧当场,下一刻,负剑者其人已飞窜入江水,粼波翻绽,水遁去也。

“操。又让妖刀跑了,啊可恶!”岸上人马见状方寸大乱,慌忙改为聚焦向江面,乱箭登时爆射如弹密织成网,却是如群魔乱舞全无准头了。

“此等十恶不赦穷凶恶极之徒,多留他半刻也是造孽。”牵头羊声线粗犷,痛心疾首。

“那妖刀刚才呆的船里,我恐怕、恐怕波及了多半人死伤……”有人呐呐。

“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你们在这伤春悲秋个屁,还不赶紧给老子追?!”

气沉丹田的爆喝一声,几方人马霎时四散,只留下一拨善后。

 

黄少天“呸呸呸”吐出几口咕噜水来,行装一并湿透,好在湿淋淋上岸时天降豪雨,使得他在人群中勉强稍减几分突兀。然而不撑伞还是很傻的,往后又该怎么藏?大家麻烦,他也困扰嘛,这样不好。他将布缚的长条物自背后取下,望之思忖片刻,已有定论。一只猫从巷尾钻出,濛濛雨幕中雪白毛发似有不遮光华,照眼泠泠奇谲。它踱着惫懒的步子离开人群,凑过来看似高傲的脑袋,结果徘徊在黄少天腿边左觑右瞟,一副大爷状,黄少天也不惊喜,无语地俯身将其抱拥入怀,都是落汤鸡,谁也用不着嫌弃谁。猫垂下头颅趴好,渐眯起的竖瞳中自含凛凛月芒如锋,横看竖看不似凡物,倒像是个早早成了精的。

黄少天抚摸它头颅:“我知你担心我,放心吧,这剑有或无皆于我无碍的。”

对方挠爪子蹭蹭,打哈欠:“臭小鬼,胡说什么?”粗糙大叔音实在是和萌系外表极度不搭,效果颇为尴尬。

黄少天揪它尾巴:“你这态度像是个当人老大的吗?!”

猫说:“呵呵,当年老夫就想捡个小弟往死里使唤,看中你资质了,谁想……哎,猫生,总是有许许多多错误无法预料,请求给一个重来的机会。”

黄少天不中他计,完全不生气:“哈,死鬼想得美,捡着我这么个特给长脸的便宜小弟绝对是你上辈子积德好吧?而且瞧你过的舒坦小日子,到处浪,有时候真羡慕啊。”他数落到一半,抬手抹去眼帘细密雨水,“假如伸口对月吸纳精华便能长长久久,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说起来方才情形诡急,还好我机灵划了个气罩,船舱里理应无事。”

“又被仇家盯上了啊?赶紧烧烧香!”

黄少天感慨:“得了,先赶去把这玩意儿当了换钱才是正事。”

 

从当铺出来黄少天还得忙着给顺毛,无他,当铺伙计是个十分没眼力见的,对着他的冰雨剑举起放大镜琢磨老半天,拍板定论只是把普通旧物,古玩市场上满地都是的货色,又一巴掌拍响,“不如这么着,这位小兄弟你把你这只猫留下,我看它骨骼清奇异常漂亮,有点像那古籍中所载金华猫……”絮叨未完,一人一猫双双气炸,黄少天是为伙计言之凿凿的贬低,金华猫是恼这人主意都打它头上了还要不要命。千金不换的灵物这几个字知道怎么写吗?

“我只知卖掉了你我就闷声发大财了。”

“好你个小兔崽子!”金华猫一爪子招呼过去。

离了冰雨剑顿感空落,仿佛肩背上缺失了重要的一块。虽然那剑锋不过是只得其形并无生命的器物,本体埋在不晓得哪处乱葬岗石头堆,而真正的灵在他,若有需求随时可再幻化。黄少天心想若非必要,我不可再令它出现在世人面前了。是从何时起出了岔子,让冰雨从昔年殿堂供奉的圣剑沦落至臭名昭著的凶刃,黄少天自己也闹不明白。

金华猫提醒道:“甭天真了,如果要令它完全消失,你应该买把菜刀自刎。这样世间剑灵消亡,剩下的就只有那位丑丑的战矛小弟了。”

黄少天被戳中心坎儿,血淋淋酸涩涩:“靠靠靠那不行我怎么着也得比他留存得久啊!命途多舛,怎一个苦字……走一步算一步吧先……”

 

这个城镇黄少天是头一遭来,历史滚滚向前,社会新风吹过,原先并不懂大隐于市的他还会头顶着招摇的大名过市,要求报上名号来结果自称“夜雨声烦”别人可不得当你神经病呢。之后学乖了,翻遍大字典给自己取了个简约又霸气非凡的正常人名。黄姓取自当年风头无俩的铸造世家。假设南宗的黄氏有死对头,那么一定是指北境的叶氏。冰雨剑,却邪矛,那久远传说已随光阴一道湮灭在尘寰中。说起来也不知那姓叶的近况如何。金华猫肚腹咕咕叫唤,催着黄少天去渔人码头拎回一桶鲜鱼,晚上又该风餐露宿。他并指以气代刃,砍树劈柴,堆起来生火再搭好木架,去鳞剖腹清内脏,串起鱼头鱼尾,往兜里面还能掏出一瓶盐巴撒上几小撮调味。一条鱼才烤得七八分熟呢,金华猫已然按捺不住地前扑去张口叼住,拱到边上草丛里慢慢享用它的美餐了。饱腹后满手腥腻,摘了草叶略作擦拭,漫天星斗汇成银河长流,黄少天眸光迷离,恍然地眨了眨眼,开口竟是句郑重叮嘱:“实在困极了我先睡,要是我……我有何异常你直接一爪子拍上来便成——千万别挠花我的俊容。”金华猫对俊容一词很有意见,黄少天已不管不顾地倒伏下去,就这么头枕泥地阖起了眼睛。

金华猫半梦半醒地守了他一整夜,吸收月魄精华时口衔皎珠,照亮了青年恬静的面庞,路过的风吹得睫毛微颤,在眼睑下方扫下浮影,恍若水银般寂和流淌。

次日晴光潋滟,太阳晒腚,衣服也早干了,黄少天脚一蹬直身而起,吓了一旁的猫咪一大跳。

 

“发什么毛病呢?”

“想起我已经失去姓叶的行踪挺久了?”他出神地、犹带困惑地反问,“其实,时至今日,武学式微,人人都认同那些卷胡子洋人的快枪火弹,除了内家一脉零丁子弟,谁还会动用我们这些刀剑戟之类的冷兵器呢?丢了信仰,即便成灵,也不过消散一途作为唯一终点。你看我现下被蔑称妖刀,他们都想要擒而诛之,可我对那些凶残血案浑然无知也缺乏记忆。我自是不愿意背黑锅的,然而种种迹象都昭告着我脑海里空白的那些部分……,呃。”黄少天卡住。

金华猫晃晃脑袋。

“或许姓叶的前一刻消失了,此时的我,在这之后的我都可能是茫茫然的,毫无感应?——我刚做了个噩梦,梦见他真的离开了。”

“他早就走了,上次你们鸡飞狗跳的分别老夫还看瞎了猫眼。”金华猫泼冷水道。

“老鬼你不要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啊!还故意破坏好好的感怀气氛,你不是一只好猫你知道吗?”黄少天果然一挑就跳。

金华猫冷笑一声,鄙夷意味充分,片刻又昂起头来,摆摆长尾巴。

“其实证据不充分,尚有许多蹊跷未解。你不必太忧心他们绑你去火刑架做成烧烤。”

黄少天笑嘻嘻地揉按一把它身体:“哎呀你居然关心我,做什么这样别扭,又不丢脸。”

金华猫没好气道:“不管怎么样,姓叶的总是信你的。他不是去帮你查了嘛。”

黄少天顿了顿:“这不是当然的?”

猫要气炸了。

“但是你不知道,”黄少天话锋一转,摇了摇头,带着憾意颇深的叹息,“他本尊是什么待遇?我曾去偷偷瞧过,在世人眼中起码不是如我一般下落不明,然而嘉世待他真的,鄙薄得叫人愤恨。积年累月的灰,暗疮锈迹和剥落的表面,甚至上头结满了蜘蛛网,弃置角落无人问津……莫谈从前辉煌风光,作为武器却失去了用武之地的事实,才是最叫人不甘的。”也不提是谁的不甘。

又言:

“他亦自身难保。嘉世要拿它来炼什劳子新的东西,还得靠我将他本尊偷出保住小命呢,如何帮得上我?”

 

颠沛流离是伪装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剑客一身狼藉,翩翩风采全无,黄少天揉开乱糟糟的发,拢了拢,随性重束起个毛蓬蓬的高马尾,离地起身时信手拈来一根狗尾巴草,往发隙一插,浑像个山野打滚求生的勇士。金华猫赖着不肯动,可惜黄少天正直不阿,吃不下它这套,冷酷绝情地谴责道:“你已经吃太圆了,得自己多走走消化,或者直接用滚的省力。还有,你都老妖怪了,扮嫩羞不羞……”

他笑起来时那口白牙刺得猫几乎心绞痛,凶狠地喵吼了一声,尼玛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黄少天大喇喇走在前头,这回连帮着顺毛也懒得:“跟上跟上。”

离开鸟不拉屎的郊野黄少天直奔附近镇上,那可是个藏龙卧虎高手云集之处,他潜藏了两天就听说近日要摆擂台,尽管兴趣寥寥,在黄少天寻着了个当地名闻省会的镖局活计干时,趁着出差顺路的机会,倒是有幸一饱眼福。到了第七日,本领高强的黄镖师在押镖途中,没什么特别的预兆,很巧合地同他自封的命中劫数相逢了。对方两手空空,他这边的人却心理性地被害妄想纷纷操起家伙气势霸天,黄少天不忍看地摆摆手,说我跟我兄弟一边聊聊,作了个相让的动作,喊他们先走。

他这副自说实话放荡散漫的模样在同行们看来委实不爽极了。奈何黄少天压根没在意他们,与叶修并肩一道朝旁边树林走去。

走近方知别有洞天,红叶林连天暮色灼灼,只惜不逢时令,已现凋敝败象。

 

“哟,真不凑巧,又遇上了。都说相逢是缘,不过咱俩这算斩不断的孽吧?”叶修甫一开口便拉稳了仇恨。

“靠靠,是你暗地里跟着我才对吧,以为我想看见你这张讨嫌的脸?去去。”黄少天立场鲜明。

叶修假模假样叹气:“伤感情,我分明是惦记着好友,有消息就想着千山万水地寻你。”

黄少天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五光十色起来,“说,说完滚蛋。”这时候就异常简明扼要还粗暴。

“你还真信啊。”风向转得煞快。

“我感觉我手痒了,哎呀好像变身了,就拿老叶你来祭刀吧。”有人咬牙切齿,这行话语气百转千回,值一个缠绵悱恻之意。

“少天,没想到连你都越活越无趣了,逗不起啦。”叶修感慨地摇摇头,扯着黄少天身上粗布衣袖,寻见一处巨石坐下,“转正题了,你可知现下腥风血雨为何会搅到你头上?”黄少天腹诽哥们儿你这转向痕迹也太重,我玩不来的啊,乍听叶修紧接着反问道,“你以为你的剑又是如何?”

黄少天一愣,不假思索。

“浩气纯然,剑声可证,是我之剑道。”

老老实实答完,半晌,倒听叶修笑出一声:“哈。”

黄少天又忍不住想拿他祭刀了!都喊他妖刀,他得先砍个姓叶的证明下自个儿。

“少天。”

叶修清晰地咬出他名讳。罕有的正经将黄少天倏然震住,一时间顾不上找茬。

“我们两个,相识很久很久了吧。却邪矛先冰雨剑一步问世,从此铸造司分立南北之岭,谁也不肯服谁。人间世上繁华庸碌百代过客,唯独我与你历经了漫长岁月的磨洗走到今日,然而武息一派式微之象,即便是我们也只得今朝有酒今朝醉随意点过日子,指不定哪时哪刻就重归造化了呢?”

“好吧,我会罩你,勉强同意你跟着我混。”黄少天顺着竿子边往上爬边摆谱道。

叶修坦坦然谈起条件:“拿上十捆绝世烟草来,也不是不能成为你的人啦。”

黄少天:“……你还是滚远吧。”

叶修咋舌道:“果然是希望我娶你?那我岂不是亏惨了!”

黄少天骤然崩溃道:“停停停打住——”

 

叶修见状果真打住了逗趣,笑了笑:“现实磨尽了千般事,少天却还是同一副赤子心。”

“……?”黄少天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浓烈的违和感,暂按心头,谦虚拱让,“黄鼠狼给黄大王拜年啦没安好心!你这番话绝对是捧杀我了,当不起当不起,嘲讽之神才是屹立千年不倒的威武霸气。”

叶修也不知对他夸张的恭维之语有何感受,却是闭了闭眼,上扬的嘴角撇下来。黄少天莫名胸腔如遭钝击般一窒,但听得叶修口中说起骤然一变的陌生言语:

“……遗憾的是,即便你怀存侠义柔肠,也抵挡不住一段妖骨徒惹孽障,替你造劫了!”

黄少天愕然怔忪之际,耳闻低沉之音挟沛然杀意覆面压来,迫得他心口欲裂!

“——你要的真相,我便是来说与你听这个的。”

 

轰隆隆!

紫电铮然,一阵爆破烟团笼住一切,黄少天急退,被割破的寸许布料落地之前,手腕一抖,霎时光启,凛冽森芒散开,一口描金长剑在其身后凭空横亘,刀柄赫然按在他手,反手旋身抽刃,堪堪格住逼命一击!履下尘土飞扬,留下一道慌促的痕迹,黄少天犹自惊愕地猝然抬头,艳血顺着皓白手腕从衣裳内缓缓淌下,滋养了红枫树根的土壤。

“老叶你这得的哪门子癔症?!”

一声质问兀然而断,叶修持矛而立,戟尖在掌中舞了个圈,斗气翻涌引得风云聚会,山河尽碎,上来便是极招相对,黄少天提剑横挡,剑气纵构成无形的盾墙,无数气旋爆射越境,黄少天用来高束马尾的绳一下断裂,长发在激流喧嚣中狂舞,遮住视野中极不正常的人影,竟有种癫狂的异样美感。

 

“吾亦飘零久。”

他听见自鸿蒙初开般混沌的地方传来遥远的箴言。

像是定论一段宿命的开始,与一段宿命的结束。

万千情绪盘兜成缘,缠成劫,勘不破,渡不过,经年累累,一齐涌上胸口,眼眸中黯黯,瞬息之后恢复清明。

 

“什么癔症?老装着不累么,你只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妖物,我做不到留你更不可能任由你占据少天躯壳继续为非作歹玷污他的剑道,不如就老实点快快受死?回头我可以请个和尚替你超度超度,你就放心去吧。”

“什么时候话比我都多了啊老叶?还请和尚渡我呢你吃得起饭吗??啊啊烦透了,既然不信我那赶紧上,什么大招放马过来呗,咱们就搞个你死我活的精彩狗血剧,说好就可别怂了啊!”黄少天直接打断,旋身倒提剑柄一荡,三尺青锋森冷煞寒,剑气大开大阖横扫开去!剑阵倏然升起一化百百化千,他则藏在其中侠影迷踪捉眼不定,叶修早熟了他这套,选择攻其不备,一招霸碎盯准对方下盘,趁虚而入。黄少天跳脚匆忙闪避:“靠靠靠卑鄙无耻!”

叶修吆喝道:“打的就是你!脚裸也是你的一部分嘛。”

歪理邪说!

虽然早知这招“风残草尽”派不上大用场,黄少天操纵纷繁剑影悬在上空,并指一点,

叶修活动手腕,划出硕大炫纹作盾。默念剑诀,剑化万箭,一触及炫纹便在刹那消失,下一刻穿透了炫纹并无一例外凝冻成冰棱突刺!黄少天却浑不在意,看也不看,御剑倒飞出去,无从寻觅!而就在叶修消去冰属性炫纹的当口,一只手掌悄无声息按上他肩头,落花掌意迅速凝结,意图狠拍向黄少天脊背正中,而他兔起鹘落,借力来了个轻巧的秋水点波,回旋翻身,剑光速至,突袭叶修背后大敞空门!

“你的剑像他,很快,但仅凭快,能奈我何?”

“没别的追求,能把你砍了就好。”黄少天阴恻恻咬字,扭头,他刚挥了个空,叶修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数丈开外,“你倒是躲得快,看我用仙人指路帮你找回来的路!”说罢长剑一扬,眉眼凛凛,精纯剑意沛然勃发,另一边叶修也并非真如老僧入定单纯摆姿势,他那杆长矛一早直插地缝,在黄少天出手瞬间积聚已久的斗气轰然爆发,挟震碎山河的霸道席卷而来!吹出去的剑气来不及回掩,只因方才一击绝非他口口声声的“仙人指路”,黄少天冷哼一声,御剑飞行足点枫海,挥开攻势、敛息而释,一抵,一送,薄刃拈去片片火红枫叶,便是将强悍的攻击力挪移乾坤,自己则轻松金蝉脱壳了!与此同时的叶修那边,“仙人指路”不按套路前来,竟是倒行逆施,折转蛇形,飞电般降临背后,这吹飞效果分明是难能一见的“回风式”!叶修反应极快,见无法扭转,干脆顺势而为,回风式推动他朝向黄少天送去人头。

“看吧,你果然回来了。”秋水泠泠,寒光煞煞,一阵罡风飞扬二人长发,彼此凝目间瞬息千变,叶修朝他懒懒一笑,黄少天得意之色滞住,但见却邪矛尖夺目魄光一闪,黄少天偏头避过,足踏枝梢,摧得枫叶飞旋飘零,缓缓落至叶修发顶,肩头,叶修扬眉再攻,那漂亮枫叶坠落泥潭,霎时染得脏黑。“回来见你,有何不可?”

黄少天闻言正要痞笑,似开口欲嘲,却让猝不及防逼至心尖的凌迟剧痛绞得眉川隆起,额间大汗淋漓,“唔呃——”手不待掩,喉头一口血再屏不住,从唇角汹涌跌下。

 

叶修一愣,口中冷冷道:“妖骨已经迫不及待了。”

黄少天忍住剧痛狠狠咬牙,抬手一抹,血迹涂开在嘴边:“有趣,这情形我毫无印象,终于可以一窥究竟,把昨日种种疑云统统勘破了吗?讲不定我真成了你口中的妖魔呢。”

“不错。”

“哈那好,为省时省力,你我都别躲,玩闹戏码再来一百遍也改不了无聊的标签,我们两个,是时候表演一场积极正面的决斗了!”

“行啊,凑合打打。少天以前老喊着要打倒我,现下这机会居然让渡给你了。”

“我管你眼中谁是谁,一会儿别疼得哭爹喊娘就对了!”

一声声冷语浇熄往昔种种情义,早知再相见会易景至此,上回说什么也……也不能做什么,宿命一早定下安排,他想要逆天而行,而结果,片刻分晓。

冰雨剑铮铮而鸣,在黄少天手中躁动兴奋,手腕上血迹未干,蜿蜒流向剑镡与刃身。剑在心中,剑随意动,剑分双影,一者横亘于前,一者反守于后,竟是极其罕见的双剑叫阵,叶修见他眉目无惧战意高涨,却邪矛也不愿落了下风,诛邪斗气磅礴欲发,黄少天蹬步立于矛尖,眨眼掠身,剑行起落间逆风刺去,叶修称道个“好”字,持矛而抗,幻影龙牙!

两人直接交锋之初,天地玄黄骤然阴阳倒序,沉陷入鲸吞世道的深深黑暗了!

交锋的终末,光亮重新入驻人间,硝烟浓转薄来,两人脸上、身上俱是鲜血潺潺,春雪料峭凝成霜冷包覆无数伤口,剑矛绝然铿锵,千音万声,诉不尽的与谁分说。冰雨剑极致剑意重新合二为一,光华耀目,直如银河挥洒流星坠地,无从追逐的一口煞快之剑疾行而去,同时,恍如江海倒灌洪流滔天,一招蛟龙出海汹汹反击,与流星式进行正面撞击!

内元猛地震荡,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张牙舞爪地兴风作浪,撕裂筋脉与骨,黄少天微张的口中登时飙出几股血红来,涂满了脸颊……

 

 一切惊心动魄都藏在了满目烟尘的背后。

“你明明可以戳得更偏一些。”血,止不住地涌出,溢满下颌,殷红了一片胸襟。黄少天抵在叶修颈前的剑不住颤抖,已然失了杀性,却倔强地不肯垂下来。

“这样就足够啦。”

天旋地转,黄少天发现自己听不懂。却邪矛尚插在他身体中,扯裂豁大窟窿,洒不尽的浓稠。叶修却忽然一动,倾身往前,将伤重危矣再支撑不得的黄少天扶揽入怀:“你看我的表演能打几分?能把少天你骗过,不给满分说不过去吧。”

晕晕沉沉之际温暖气息拂转过耳,黄少天死死捏住叶修肩膀,惊诧瞪眼,只闻得一股异样焦焚之味扑入鼻底,刺激得伤口之下诡异热流跟随狂跳心声一起横冲直撞,“你……”他哑声道,却是因无形的恐惧而拒绝猜疑,身心俱创,结果又重重咳出两口心头黑血来。

“你知你会好好感谢我,来年开春献上一包好烟一壶好茶便成了。”

黄少天重伤之身再接叶修的分量,更是站立不住。消失数日的金华猫此时现身,在黄少天身后施法,托起他下沉的躯体。

多出的几分力气用来狠狠摇头:“你在胡说些什么,捅得我这么疼,居然还要多谢你?你,你闭嘴,啰里吧嗦的毛病谁传染给你的啊!”

垂着眼的叶修闻言一乐,手指勾起黄少天下巴:“这不是除了你也没谁了嘛。”他自若地说道,并凑去黄少天下唇与唇角分别印下一吻。

黄少天再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你是不是把什么东西放我身体里了。”

“是啊,一叶之秋的精魄,这么好的东西,你可得好好替我保管。”

“谁要你那破玩意儿,你拿走。”

“拿不走啦,而且哪里破了?好歹你体内那截因我而生的妖骨,没它可毁不了。”

“……是那一回我救你的时候……?”

“这下我们两清了。哦不行,你还是得送烟给我,那就算你欠我吧。”

“……你这人是不是忒卑鄙无耻了点?”

“哈,谢谢夸奖。”

“……”

“叶修?叶修?一叶之秋?!”

叶修将额头搁到了黄少天的肩,抬不动眼,看不见他的脸,只好对着他的颈项笑了笑。说话时嘴唇翕动,蹭在肌肤上,就好像无尽温柔缱绻的亲吻。

“未来犹可追……夜雨,好自珍重。”

失了魂的人,双眼茫茫恍惚,夜空高悬一轮残月藏锋,莹莹素白,只影话凄凉。

 

金华猫撤去气罩,它的状况不容许消耗过多。少天前几日一直追问他为何不化人形方便行事?答案就在这里。现在,找他合谋的另一人已经求仁得仁。金华猫叹道:“我老魏以后得了好烟一定找你分享。”又转而对平静到诡异的黄少天道:“你把他埋了吧。”

半晌黄少天抖得不成形的碎语响起在夜里:“好……一会儿我要你把秘密都吐出来,师父……你,你为何要帮着他骗我?”

“嘉世欲将却邪矛熔化重铸,左右不过几日间的事,一叶作为器灵的宿命便当断了。他既一意孤掷想用自己的最后换取你平安,也是他的求仁得仁。”不使骗术,你又如何能答应?魏琛无奈,他想拒绝也做不到,还贡献了自己的内丹与一叶的精魄一道镶嵌在却邪矛尖,伺机刺入黄少天体内,以剔除妖骨,融合血脉,重续性灵。自己失了元丹还可重来,丢了精魄的叶修却只能撑上片刻,还急匆匆赶来演这一出。“少天,他不会希望你为他悲伤的。”

黄少天抱着叶修,果真不再说话。

 

夜深。黄少天现下使不了剑,更是怀着暂停时间的私欲,才用双手抠进坚硬泥地里,拼着最后一丝余力和着魔般的执拗。不多时便满手腥色淋漓,从指甲缝,从崩裂的虎口,疼痛刺心,他却麻木地在孤月之下继续挖着,坑不过半人大小,月夜泼霖,牛毛细雨稀释了干涸的、未干的血液混着冰凉雨水一道滑坠,掌心中、膝下泥泞黏湿几成定魂针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心魂永缚而再逃脱不得。

魏琛突兀地心上一炸:要命,嘉世偏偏在这个时候动手,非要在他面前这样吗?

黄少天心胆俱裂、神魂俱震地登时回头,犹如上古之火降世,暗夜骤退,却让他如坠一处没有底谷的魔渊,烈火炎炎将无魂之灵带走,正照应远方被投入熔炉炼化的死器。捉眼只留一缕飞灰,也于交睫中湮灭在尘寰,再不复相见。

然而他还走不到宿命的终点。

他还将随岁月河水漂流。

 

 

*

终曲

 

年年岁岁何穷已。很久以后的某一年,大地回春,冻土融冰,霏霏甘霖遍洒山河。一处茶寮外,黄少天被从雨味之下透出的茶香吸引,茶寮内,有人头戴笠帽,翘着腿在八仙桌前悠闲地一晃一晃,黄少天撩布帘入茶寮那一刻,这人凳脚一歪摔了屁股,笠帽滚至黄少天脚边,露出来一张熟悉至极的脸庞。

这人稍掩尴尬地爬起来,抓起搁一旁的伞。指指自己,“君莫笑。”这算自我介绍了,又指指黄少天,“这位小兄弟,雨路难行,需不需要搭个伞?”

黄少天发着呆,尚且没能说得出话。

魏琛从君莫笑身后冒出来及时狠踹了一脚:“朋友,说人话!讲清楚说明白,不就是一句‘嘿我想跟你耍个朋友你答应嘛?’”

“你能不能不要拆我台?嫉妒我年轻俊美吗?”

“笑话!你当我徒弟眼瞎的吗?!”

黄少天眨了眨眼:“老鬼说得对。不过这些年你都躲哪儿去了?”魏琛态度顿时扭捏起来,此前百年修炼已付诸东流,重炼内丹这种怂怂的事儿还是不想让别人,尤其他这徒弟知情啊。好在黄少天的目光已经挪回君莫笑身上,伸手摸了一摸他的脸,十足的登徒子调戏手法:“好啊。”

就像梦中那样地,坐下对饮一壶刚烹煮好的凝露白茶。

起身时雨声未歇,君莫笑抓住他的手,撑开伞在二人头顶:“可惜不是夜里,不然可以夜雨漫步,大概就是平常人口中的浪漫?我们这就走吧。”

老魏:“靠那我呢?!”

 

【完】

讲一下峰回路转的HE。

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小夏要求了结局好一点

一叶之秋被投入熔炉后嘉世没有得到想要的好结果,废铁与矿石被民间某位铸造工匠的女儿陈果拾了回去,按照许久之前一叶之秋交给她爹的图纸所绘锻造(她什么都不清楚就是从家里翻出来这张尘封的图纸想试试看),于是成功铸造出了千机伞,老魏找过来,将一叶之秋留下的一缕魂识放出,经过岁月淬养,便有了器灵君莫笑。

至此我心心念念的一夜BE达成,君夜HE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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