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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黄]机关书 章陆

章陆  怪疾

“怎么老爬这么高呀你?”叶修顶着大风过来,语气挟了促狭的调侃。

船舱上方,少年的背影在海风吹鼓中稳如雕像,分明万顷海水就在船腹之下翻涌,却恍似无知无觉。听到这道声线的刹那,少年的肩微不可察地一紧,仿佛老大不情愿地回头,俊朗的眉梢果不其然稍皱起来。

叶修接收到这其中讯号,但笑而已。

天色将亮,扬帆猎猎。浅薄云絮染织了星点旭光,自然拆分为肉眼可见的纹路,缓缓飘浮。碎金般的光线刺破开云层,灌向大海。船只正驶向黎明的尽头。 

“找不到你人影,还以为你瞎跑着瞎跑着就掉下船去了。”

“……”小话唠也无语了。

海风哗然,听不清他小声的嘀咕,估摸着也不会是好话,叶修一哂,不知不觉中好像就挺了解这小家伙的性子了。没等跟上去瞅瞅他正望什么风景呢,少年一骨碌自己跃了下来,轻巧落上船板。一站直话豆子就噼噼啪啪往外蹦:“看着苏妹子呢,她刚站船侧好久,才进去里头。你做兄长的跑哪儿去了妹妹还要靠外人看顾啊。”黄少天眯起眼睛教训他,手指蠢蠢欲动,大抵是欲图戳人了。

叶修避重就轻地闪过:“我这不是去和船家套近乎了么,让他驶稳点。万一不凑巧沉海了我可得先救沐橙。”

“指望你?我当然自救。”黄少天没好气地说,“靠你少乌鸦嘴行不行!”

“总有万一。”

“除非你作怪,哪儿这么容易翻船!”

船当然没能按叶修所言沉海里去,否则他身上仇恨值也太高。清爽又夹着股咸湿气味的风吹上面颊,非要站在船头,发梢凌乱地时不时覆住面庞,不晓得教一旁的叶修明里暗里笑话过了几回,至少从被他抓住的次数来看,深仇大恨。黄少天撇嘴,其实这人自个儿也好不到哪里去罢。谈天说地加胡扯,扯去大半时光,船家恨不得撵这两人下去,每每途径这片区域忙活时总苦着脸,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

捱过上午,草草吃过船家准备的餐饭,午后秋乏惫懒,便一致决意去睡。原本话匣子稳定掉落的少年这会儿却成了只闷葫芦,叶修本想着原来他竟可以将自己都说晕乎。

问他他也不否认,手碰了碰自己额头,一本正经:“看起来以后得注意着点儿了。”

叶修眨眨眼,他随口调侃,不想还真是如此?

“一口气上不去……大概?”黄少天表述。

他神色如此正常且认真,叶修忍俊不禁,覆掌在他矮一截的头顶上。蹭到束发的绳,这些天里已磨得稍稍粗糙了。

“不用往这方面努力才比较好吧。”

“难道像你这样年纪轻轻的就老气横秋吗?”黄少天眼角挑高了,视线移上来,浓浓的挑衅。

道行升了啊,叶修心下感慨,一边还是不留情面,轻描淡写杀回了话去:“这叫成熟,你呢,还是个黄毛小子。”

被小觑的少年心性到底还嫩,遇上了叶修这种,像火药桶遇见了点燃引信的那株火苗,配合默契无间。不过这次似乎是真说晕乎了,黄少天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置一词,算是不愿同叶修多计较的意思。这可就惊奇了。

 

船驶得缓慢,可架不住海上善变的脸色,颠簸,摇晃毫无规律地时弱时强,护着苏沐橙平安送进船舱,为安全和照拂问题考量,他们三人只租用了一间房,在船板上多铺了床褥子,一摸便是一手的潮湿。

叶修一抬头,就撞见了黄少天立在跟前,居高临下盯着他。神情形容不上来。

那边苏沐橙也撑起了身体不肯睡,目光带着明显的责怪。

半晌黄少天叹了口气,“慈悲地放你跟我挤挤呗。”他微微沉下气,已经做好了准备再多啰嗦一串说服貌似想自我牺牲的叶修,想不到这人真的蛮好的。唉,肯定还会推辞的吧。

看,真的在思索了。

叶修偏了偏头,两秒后:“好啊,你说的哦。”光明正大一派得逞样子。

黄少天:“……”

大约休憩到黄昏时分,叶修听闻到动静,侧转过身体,冲征询他意见的苏沐橙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去找船客们一起吃饭。

船舱昏暗,从每个角落弥漫出来了股湿湿的咸湿气味。

苏沐橙将嗓音放得极轻极轻,问:“怎么了?”

叶修回:“他额头有点烫。我再看顾他会儿,你先过去吧。”

等苏沐橙点头真的离开后,叶修低头看了看身畔少年的脸颊,舱内潮湿昏暗,夕照的余晖从舱外漫入进来,和水渍融化在一道,折射上来微微的金光。这时候看,少年的睫毛卷长,烫染了浅浅的金辉色,也跳跃上细腻的发梢。面庞上隐约见汗,被半蒙半昧的光线笼罩,脸颊不同寻常的酡红同他额头上的高热十分相称。

“醒醒,少天。”难得口吻特别温柔地喊他名字,轻轻拍着他的脸。

黄少天神思还迷迷糊糊,下意识以为又被叶修耍着玩儿了,“干吗呢……”原本是愠怒的语气,一出口竟这样气短。识海中一根筋提起,难不成话说太多结果到现在睡一觉了还是没能恢复?而且,怎么好像越来越难受了……

“你发烧了。”这道声线沉稳,笃定。

黄少天的意识中缺乏这概念。

他皱了皱眉头,很艰难地掀起沉沉眼皮,视线模糊中首先就见到了叶修的脸孔,“靠……”他还有气力骂一声以表不满。之前同意他蹭床铺,不料这家伙还真不客气,大大咧咧抢占他的位置不说,还理所当然地凑他这么近。

“发烧?”单纯疑惑地复述。

“嗯。”叶修这次捉住了黄少天藏在被褥下的手,带着抚上他自己额头,冷汗湿腻,手心底下所触的皮肤却是滚烫,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一缩,差点下意识弹开。静默两三秒,叶修又捉了他手伸向自己额头,少年的手心濡湿,亦是发烫的。

可他还是一脸茫然,叶修神思一动,突然闪出一抹念头:“你不知道你这是生病了吗?”

看他微微触动的反应,应是不出所料。

 

黄少天成长在高山上的蓝溪阁。他生在那里,无父无母,也不晓得就魏琛那粗心大意的……当年还是青年,怎么拉扯黄少天顺利长大还没长偏了的。说法总是老一套,这孩子根底特别好,骨骼清奇云云,愣是不肯言明具体的。至于黄少天的性子则更不需忧心,过分开朗着呢,风吹雨打反正怎么着也蔫不坏。唯一的缺点也就是牙尖嘴利兼话多得数不尽,最佳优点是从未生过病,春秋寒暑好几载,一年到头拎着他那柄冰雨剑山占山为王到处乱蹿,健气得很。

发烧的概念他并没有,只是感受到烧了把柴堆似的烫。

“是海风灌的吧,第一次出山里又出海,确实难适应,水土不服。”叶修推测道。

“靠……以前完全没有发生过啊,我才没这么脆弱好么……!不就吹个海风出个海,适应着呢!”黄少天挣扎着想坐直起身,差点一个踉跄跌到一边,被叶修的手臂一捞及时揽住,他颇头痛地吁了口气,劝道:“认了吧,就是病了。”

“病了”这种听起来脆弱无比的说法用自己身上,还是从叶修嘴里跳出来的,黄少天自然不乐意。他联想到过去阁里同伴偶尔会有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还理由正当翘了各种练习的,就把这气若游丝的形象套回自己身上,登时一个抖嗦。纠结时胳膊肘撞到了搁旁边的衣物,衣襟里那枚小白螺骨碌碌地滚落出来,黄少天即道:“对了,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机会在手,转移话题妥妥的。

被他身体遮住了瞧不见,叶修微微昂头,“噢,那个啊……萍水相逢即是缘,送你的小礼物。”

说得好似是这么一回事,可黄少天不知从哪处生来的气力,忒想撩被子砸上这人的脸。

“……摆明了就是随便一低头,海边泥沙里捡来的。”

“别揭穿嘛。”

“滚滚滚滚诚意在哪儿呢!”情绪一激动,差点咳起来。

“你放耳边听听呗。”

因为病了没多少精神,脸上神情怎么看都带了几分迷惘色彩,看在他身体抱恙的份上叶修并没有意向逗他,可小家伙愣愣地依言照做的模样,实在太有意思。白螺内里空渺,海的气息扑鼻,悠悠的旷远滔水传入耳中,声声不息。

恰时地,叶修的手重新覆上去,遮去了少年病中微皱的眉眼。睫毛像把软软的刷子,轻轻扫过手心:“你只听便可以了。”

 

陪同着照拂了会儿,黄少天意识不大清明地再度陷入昏沉,叶修拿手一探,发觉热度仿佛稍褪了些,便替他掖好被角,前去用餐。回来时捎带了他那一份。离开才短短片刻,他惊觉黄少天的症状跌宕起伏,这会儿竟又反复了。来势汹汹,竟比方才更甚。

一天一夜的漫长行程终于熬了过去,船只颠簸着摇晃到岸。

黄少天的发热现象不同寻常,明显有蹊跷,不晓得是否在体质上有缘故在。可既然黄少天自己也懵懵懂懂,叶修所会的治疗手段又有限,只得在下船后立即携着小家伙奔赴当地医馆。形式上开了几帖药方,且不知有无效果,至少钱银是散去了许多。

一行三人在萧山城内暂且落脚。叶修出去找了份短工,力气活,凭他拉弓射箭练出的好臂力,自然不算难事。他这一干活,某些潜藏的规律就显眼地浮现上来。前几日情况稍好一些的黄少天,在叶修出门整整一日后病况急转直下。苏沐橙慌慌张张找到叶修时,他正和偶然遇见的一个颇谈得来的男人说话。了解到叶修似乎有急事,男人大方拂手表示体谅,便道有缘再见。

不病则已,一病惊人。

黄少天浑身发烫地烧了足足九天,叶修每日晚上抱着只小火炉睡觉,挨下来后倒也没多嘲讽两句,只叹了口气在黄少天昏昏沉沉的脑袋边轻声道:“再这样下去,我都得被连累着烧干。”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又或许只是凑巧罢了。这时都过去了漫长的十日,黄少天再如此病情往复下去,必须再去寻更高明的医者,刚为此做好打算,第十一日的早晨,叶修睁眼后惊喜地探手以手背抵在少年颈侧,怀中火炉的热度似乎降去不少。生命力正稳当地搏动。

 

黄少天终于重新开始活蹦乱跳并话匣子大开了,叶修面无表情地堵住双耳。

少年突然凑上前去,神情郑重地掰下来叶修覆在耳畔的手。口吻颇严肃地朝他交代,刻意放缓了语速,还加了些许停顿:

“你听着。我下山就是四处跑跑,也不一定非得跟着你们。你也说了,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原本呢寻思着你这么可恶我们还是不要再相逢了,可连日来你居然表现这么……咳,好,那我就勉为其难期待下。你送的白螺我收着,以后再碰面时就当做信物吧,靠等等我忘了这是你随手捡来的,你肯定会忘一干二净,我跟你说你要忘了后果懂的,这里不多提。”他将系了银绳的白螺从衣袖中拽出来晃了晃,又郑重地收回去,“在病里时思来想去,你也看出来了,这事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得回去查查。带着我你和苏妹子也不方便,下山之初我给自己定了目标的,前段时日有些得意忘形,观情形该醒悟了。等稍有所成,我就回去蓝溪阁问上师父一问,待弄清楚了再来寻你。”

叶修替他把包袱整合完毕,系好,起身抬头,脸孔上露出来黄少天熟悉的笑意:“别把自己搞没了,万事小心。哦对了,话量记得收敛点,别惹得高人忍不住出手。”

黄少天:“……我知道让你滚滚滚也是白搭,我先走了大概后会无期。”

少年揣着他的冰雨剑,做下决意,与叶修、苏沐橙兄妹分道扬镳。

 

他离开的时日要说巧也巧。再过得几天时日,萧山城骤然变天。不如说战争的暗潮早已酝酿近百年,戾气涌动多时,正如叶修根据先前城中的情况所料那般,城池一旦金戈铮鸣交锋,烽烟四起,涂炭狼藉。

曾有过几面之缘的,那个名唤陶轩的男人前来寻他:“我需要你的倾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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