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再扬

13.

勤勉练功者，每至夜分，不易寒暑，方有所成。但在坚持十分钟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应当处于“病去如抽丝回血应缓慢”的状态，黄少天忽然“哎哟”大叫一声，摇摇晃晃地准备撤，苹果掉了下来，他身手敏捷及时捞住，吧唧一口咬得欢，冲路过的叶修很欠地嘿嘿笑：“我还生着病呢，没力气站了，改天再用功。”

叶修甩下一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要装弱卖乖也装像一点，糊弄谁呢。

黄少天抗议：“说谁和尚呢？嗯？！”

 电视机里正演着狗血爱情肥皂剧，两人都在走马观花，黄少天向叶修规划蓝图，情绪跟随手臂一起激动扬起，说打算把东西收整一下，定制个大柜子，把客卧改造成小型衣帽间，腾出来的位置放张床没问题，可能就五尺宽，比较委屈他。

“不过你手脚都不长的肯定躺得下！”他嘴巴比脑子反应更快，一不小心说溜了嘴。

说得叶修不由低下了头，黄少天跟着扭过脸来看，猛地一蹦蹦出三尺远，都蹦离了沙发：“壮士有话好说，别踹！”

叶修其实连脚趾都没来得及抬一下离开拖鞋底。

改造客卧还只存在于构想，当务之急仍是保证人身安全。知己知彼方能转危为安，黄少天见叶修缩在沙发里懒洋洋的，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隐藏的暴力痕迹，才坐了回去鬼鬼祟祟压低声套话，又始终留了点犹豫的隔阂：“你的武打水平究竟到什么程度？全国级？难不成还世界级？”

叶修笑着瞥他一眼：“你这是打算跟着我做小弟？”

“靠靠靠！当然不可能的！你想得美。”黄少天不假思索。

“哦，我误会了吗？听你喊哥喊得起劲。”

“……”他尴尬地咳了声，一本正经说瞎话，“老叶！一直是老叶啊。还有听到其他？肯定是你幻听了。”

叶修摇了摇头：“可惜了。”

“啊？”

“你在圈里靠一张嘴得罪不少人了。说不准有谁正安排杀手呢，要是跟着我当小弟，我倒可以免费罩你。”

“……滚！”这口气憋得足够长久，就算是越级碰瓷也不吐不快，难得黄少天语意如此精简。

 

临近新春，演艺界各类活动层出不穷，明星们加足马力赶行程，四处站台，热火朝天。一年到头都在不停歇地忙碌，春节里无论长短，总得安排一段休工期，与亲朋团聚。和往年一样，合作电视台会举办一台新春联欢晚会，编制早早批下，事前录影，主持阵容里少不了黄少天这个能被尖叫声堵结实的名字，以及他的搭档喻文州。喻文州是正儿八经的播音主持专业出身，不似黄少天半路出家，读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走街上被挖掘去演戏出了名才投身主持一行，边做边摸索，给业界带去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新脱俗的话唠风。

两人风格南辕北辙，可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中和后反而异常和谐，两人还曾得过台内最佳搭档的奖。近来各自忙碌，久未相聚，黄少天先前跟他透露过自己将来的事业重心会偏去演戏，这阵子忙着赶空窗期的工，接到“小春晚”的安排通知才动了念，计划趁春节各回各家前和好兄弟们一块儿聚个餐。

方锐参与的真人秀热度居高不下，行程日赶夜赶，成了最忙的那一个，差点请不动。

脑子上的灯泡“叮”一声闪起智慧的光芒，电话里方锐跟黄少天打商量：“你看我这儿还差一个伙伴，就你了吧，展现兄弟情比金坚的时候到了，干完这票一起去吃饭。”

此类综艺节目热衷开辟新花样，最好集集搞事吸引眼球。除了固定嘉宾，偶尔游戏玩大了需要扩容，就得考验固定嘉宾的人缘和运气——万一所有朋友都有要事在身无法助阵，那便只好在节目中孑然一身独自话凄凉了。

黄少天因为他的惦记寒了一下，冷酷地拒绝：“我一场活动几百万身价，没事儿帮你站台干嘛，想都别想，我可忙了，剧本要读，还要去强身健体，争做武林高手！”

方锐被拒并不气馁，采取迂回战术：“哟，浓眉大眼细胳膊细腿的要闹革命啊？你这是抽风了还是怎么了，叶修就放任你乱来？”

黄少天叹气，感慨命运的无常和凶残：“我就是受他逼迫的。”

一谈及这事他的倾诉欲就爆棚，从无厌烦之心，翻来覆去能变出一百种细节不同的版本。

把过程按乱七八糟的逻辑倒带回放一遍，方锐被内容绕得头晕眼花，只知道黄少天貌似受了点委屈，那程度轻得他都没力气叫好。

这损友当得可真感人。

“天仔。”他口吻忽然亲昵，带着诱哄性质地轻问，“还记得吗，你在电台节目倾情大放送你圈内好友的段子，说的我什么？”

“今天天气还不错啊！明天应该也不会差。啊？你刚说什么？”黄少天立马换话题，假装风太大听不清。

“记不清不要紧，我还记得你刚爆出的惊人秘密就好。改天我也帮你免费宣传一把，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录节目的时候好了！”

黄少天语重心长地谴责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在节目里欠成这样都没被别人痛扁一顿吗？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保障牢不牢靠？哎，这时候还得兄弟我亲自出马给你保驾护航。账号你知道的，保护费记得打过来……”

“说定了啊！我去联络节目组。”方锐计划通，就等人咬钩呢，立即出声打断黄少天故作深沉的啰嗦，然后挂断，阻了他反悔的后路。

 

本以为就是被坑了一次，想不到还带买一赠一的。突发状况，临录制了还缺一位嘉宾，摄制组缩在机器堆旁生无可恋只想抱团取暖，就见项目负责人急得团团转，不停地拨号和挂电话，企图求得哪路神仙善心大发下凡济世，大冬天的太阳穴那儿憋涨得通红，正蔓延向整张脸孔，他不经意一瞥，似乎瞥到个略微眼熟的人影。

“叶总，您看这情况，不知道能不能帮下忙，行个方便……”抓到救命稻草，就差没声泪俱下表演一出你不答应我我就去跳楼的悲情戏码，负责人的表情很是精彩好看，叶修却没兴致欣赏。黄少天一直没开口澄清，他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就差没举个牌把“我要看你闹笑话”写成粗体初号字宣传了。

“缺人的话得重新调整安排，时间紧张不说，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原来可以对黄少的人格魅力有很积极的展示，照这样下去，效果就没那么……”负责人找尽理由。

叶修一点头，负责人眼睛一瞪，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了，忙跳起来招呼人。立马就有造型团队围上来，拱月亮似的，准备把他从黄少天身边拖走。

“喂喂，你真的假的？”黄少天赶紧先扣下人。他担心这位隐世的宗师在录制时一个不开心就把在场所有人都拍成纸片。况且，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似乎比较麻烦……节目组是把他当叶秋了才邀请救场的。他能在节目中扮演好叶秋吗？万一被他的家人识破了该怎么解释？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扮演亲弟弟，对他而言，情绪心理上会否有负担呢。几秒内，黄少天脑子转得飞快，瞎想了一堆。

 “这不就是一个好时机吗？你一直想要向公众澄清的。我也是，我不喜欢被当做别人。”

告诉热情的观众朋友们真相：你们意淫的人设完全是错误的。叶修无奈地笑笑，看着黄少天在理解他的坚持后不再阻止。

——尽管黄少天的理解和他所以为的有所出入。

 

黄少天哼着流行口水歌的调子在录制现场“勘察地形”，遇到方锐态度熟络地把手放在周泽楷的肩上，搭讪聊天。他们的对话没卡壳，黄少天的脚步却是卡住了，原地倒吸一口气。

“咱俩前几轮都是敌人，这次大概能抽到一组了吧！”

“嗯。”

“对了，这次的队友里有个废话超多的，嘴和大脑经常不同频，小周你神经要绷警惕些别被他带跑了。”

靠啊！

“还有一个行事作风可能会比较无耻，你尽量忍受一下？”方锐在那儿对周泽楷进行谆谆教导，中心思想是远离猪队友，黄少天一字不落听满一耳朵，刚怒气冲天完又想叉腰仰天大笑。直到他悄无声息走近两人身后，周泽楷似有所觉，微微侧目。

方锐神秘兮兮地手虚拢着嘴说：“知道他俩啥关系吗？”

周泽楷不明其意：“艺人和艺人经纪。”

“错！”方锐摇食指，真诚地表达了“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的意思，语气笃定地说着八卦，“是男男绯闻关系。”

周泽楷：“……”

方锐很理性客观地不忘补充：“虽然由于媒体搞错人含乌龙成分。”

“说起来我还不清楚自己揍人的水平提高了多少，现在就想邀请你帮我验证。”黄少天忽然笑起来，笑得方锐一转头撞见他，立刻就感到骨头快冻成冰柱，“担任一只沙包的角色。”

 

最后用一次性的染发剂挑染了点褐色，黄少天这边就完工了，捧着保暖杯等叶修。叶修的造型设计说是简单，只不过拿剪子稍稍打理，面部稍微打了个底，修了下眉形，整个人的气质却如同回炉重造过一般。不同于他弟弟举手投足间都是翩翩风度，为了贴合节目效果，节目组为他准备的穿着偏休闲风，细节处体现时尚感，一上身，效果立竿见影。如果不是清楚这种玄妙的改变出自造型师的手笔，恐怕他得怀疑叶家实际上是三胞胎。

这是第一重惊喜，视觉上的。

第二重惊喜原本也称不上惊喜，只不过黄少天之前完全没有这层意识，既然叶修是替代的无法前来的其他人，当然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被分去敌队。

是或不是，一半的概率，正如他们现在分立两端，隔着主持人摇摇相望，噼里啪啦，黄少天斗志昂扬，誓要一洗武馆之耻，单方面火花四溅。

tbc

总不能一直顶着弟弟的名字传绯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