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再扬

浅水湾之行

喝完蜂蜜水黄少天就拍拍脸颊，坚称自己已经清醒，兴致盎然地拖了叶修过去开电脑，看看有没有机会打两局暌违已久的竞技场过把小瘾。

作为时下最经典，发展电子竞技行业领头羊的一款游戏，“荣耀”的标志在屏幕上闪闪发亮。

这时候突然浇下一盆冷水，还是他自己给泼的：“房间里电脑只有一台，借也没法借，看起来竞技场是没戏了。”

叶修转头去翻行李，捣鼓着搬出他的笔记本。

“这是工作用的吧！你居然也装了荣耀？！”不敢置信，但转念想想这人对荣耀女神十年如一日的热衷，这种可能性还真是百分百，无需意外。

叶修将笔记本搬上桌，插上电缆，将鼠标、便携式插卡器接好，开机，然后在黄少天旁边挤出来块位置坐定。空间有点拥挤，双手勉强能施展得开。叶修向他解释：“一开始是没有的，也希望工作游戏能分清，但是机缘巧合……总归都是要安装的嘛，装过一次就懒得卸了，再重复浪费时间。”

又补充：“虽然笔记本内置键盘没有专业键盘称手，虐一下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滚蛋，成语不会用就别乱用，你当年的语文老师估计都会想买块豆腐撞。”黄少天怒，掏出账号卡登入，准备好了用独家的绝妙剑技让眼前这家伙跪下唱征服。

“再来七个黄少天都没有问题，哪里用错了？”虚心求教状。

“不是让滚了么？”

“又骨碌碌滚回来了。”面不改色。

“……”无语到卡壳了怎么接话茬，在这当口登陆界面已经显现，而叶修那边慢了一步，等待时闲着无聊，黄少天好像也不肯睬他了，叶修探头探脑往那边连瞅几眼。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这张账号卡是……”

“嗯？”骤然被问及，黄少天反应稍显滞缓。

其实他挺久没有登录上线玩游戏了，工作忙碌不说，热情消耗又是另一回事。这次工作之余鬼使神差还携带了账号卡来香港，隐约有彰显什么神机妙算的意味在，实际他心知肚明，这只是个极其凑巧的偶然。

但叶修好奇的自然不是这个。竟然都足够让他好奇了？黄少天纳闷并且莫名地背后发虚，之后把视线从叶修的脸上挪回屏幕，“咯噔”一声，自己当下就愣了愣。

东方剑客衣袂飘扬，仗剑而立，劈手抖出剑光的瞬息，音效仿佛夹杂着雷电的鸣唳。

他用的帐号卡，ID是“流木”。

“噢噢这张卡啊，”黄少天抓了把后脑微乱的头发，“就随手抓到的。”

他解释这句时双眼静静凝视着屏幕，瞳仁中映入微亮的光芒。随着界面上角色技能的演示变幻，那光采同时在操作者的眸心跳跃。

尽管神情平淡，但叶修注意到他脸颊上依旧微微地发红，那是溢出的酒色。

 

叶修算接受了这个解释，没有过多纠缠。转头回去操作。

过了片刻他的角色出现在附近主城，而且主动跑去添加流木为好友，黄少天眼睛没歪到旁边去，一瞅屏幕上跳出的好友申请就乐了，不嘲讽一下心情不爽快。“‘给你药丸’是什么鬼名字啊老叶。你建的号？靠，怎么能辜负光大群众好友的殷切期望呢？这四个字得大家对你说才行。”话说到这份上就差亲手给他递药片了。

叶修莞尔微笑，张口就来：“不会吃。你来喂？”

轻轻松松驳回。

黄少天先溃一城，很快重整旗鼓：“让我来啊？哈，老叶你认真的么，看我不给你喂得胃袋都撑破！”气势上足可同当初刷屏用的一长串“看剑！”相媲美。口头且这般损着，一边手上倍儿麻利地同意了好友申请，因为正是在线状态，所以好友栏中唯二添加的这个账号悬在了最顶端，它下方则是君莫笑。

两个名字连起来看，画风诡谲，超滑稽的。

黄少天没忍住“噗嗤”一下喷笑。

叶修闻声瞥了他一眼，但貌似没怎么在意，摆着副还挺满意的表情，视线往他屏幕上直打转，黄少天察觉到这熟悉至极的尿性，立即如临大敌：“不准乱瞄啊这是作弊你造吗！”

我用得着？叶修以眼神表示。

切。

还真用不着，黄少天嘀咕着，撑着腮去建房间。

话不多说，金戈相逢杀个痛快不死不休才是正道。流木居然已经73级，早早跨进了神之领域的门槛儿，怎么着也不至于是压箱底的账号卡，起码肯定有人帮它练过级吧，至于之后是不是积了蛮久的灰尘，这就不得而知了。房间号和密码都私给了坐隔壁的敌人，给你药丸随即进入竞技场，出乎黄少天的意料，这角色身上的装备护甲居然还挺拿得出手，哪像以前刚见识到君莫笑时那身花花绿绿怪寒碜的低阶装备，潮得人看不懂，站一队走一起简直丢脸到北冰洋，捂脸躲远装不认识才该是正途。

可他时候怎么那么傻叉，放着几十万上下一场的比赛不打，在南方的隆冬，黑不溜秋的晚上跑出去帮人打二十级副本记录这种事偏偏就真去做了，此后更是总被人坑蒙拐骗得逞。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劳务合法收费！收高额利息！

看黄少天精神奕奕的也不犯困，剑招蓄势而发的同时屏幕前的双眼也在发亮，叶修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唇角略勾一下，懒洋洋放开了嘲讽：“等等可别把内裤都输干净了啊！”

“呵！呵！输了直接把内裤扔给你又有什么不行！”这会儿语音耳麦通通不必打开，豪言万丈出人意表，如同炸裂的炮筒震得头皮顿麻，叶修惊疑不定地微微偏头望向身侧，以零点几秒为计数的走神功夫，便被黄少天分毫不减昔日机会主义刺客风采地钻寻到了缝隙，剑影步骤然散开，剑芒侠影倏忽间重重而立，难以分辨真假虚实。叶修啧啧感叹一声，紧跟着不敢再大意，差些被这家伙忽悠着拐跑了节奏，集火一波带走可就真糗死了。

以及必须要强调的是，相较起语音，现实中由空气传递来的音轨，似乎万倍的更加扰人。

大概竞技场里安装了什么奇妙的开关，刚叶修还觉得黄少天比以前闷多了，结果才杀了两局后他似乎一下子返回去了年少时代。骨子里的傲气热情浸透了并融化上班族的成熟僵化，眉目飞扬，开心恣肆的笑容，并不是屏幕照亮了脸庞，反而仿佛是五官本身就会发光一般。

“看！剑！”他大声念着，虽然比从前一串要来得利落简短。

“吵死了！”

“哪里吵了？这是必要的！吃我一招升龙斩！满月斩！”

“别念技能了我跟你讲只要我一扭头你CD哪些在读我都看得到！”

“好的，豪龙破军！”

“你哪来的豪龙破军可用！”

“其实流木是个战法来着。”

顿了一顿，严肃地补充：

“真的。”

“……”

按这局势旁的人大概直接就打个GG退出了，明明就是酒劲没退嘛，而且有越来越浓的意思，这哪里像是个已过三十的男人在打游戏时会脱口而出的，就算它是耍无赖吧？叶修无奈地摇摇头，却也只能陪着黄少天完整杀完这一局。

“荣耀！”两个字蹦出的那瞬间，居然松了口气。

“累了不打了，睡觉吧。”叶修作势伸了伸懒腰，还捂着嘴打哈欠。

“靠凭什么正好轮到你赢就结束，真卑鄙啊我说！”黄少天的意思当然是还要再来。他的手已经自动操作鼠标去开启新的战局，叶修的声音在耳畔紧跟着响起：“我行李都完全没整过呢奔波工作一整天，再不去洗个热水澡就要瘫成堆烂泥巴了，剑圣大大饶了我呗。”他口吻貌似诚恳地说道。

把话撂下扭头就选择下线，账号卡从卡槽脱出，系统提示一声，角色头像转灰。

“说好的战个痛呢！？”黄少天后知后觉地控诉。

“没说过好么！”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翻动行李的声音，然后浴室门被人带上，灯影投射开。黄少天低头盯着自己露出袖口的一截手腕骨看……也说不上是在看，更准确点来说算发愣吧。

眨了眨眼，蓦地转醒回神一般，在退出游戏面后甩了甩方才过度使用的手腕。

想要摆脱的，似乎不仅仅是肌肉酸涩感，还有依稀残留在皮肤上的热度。

真犯规啊，竟然真人上手拦截。

黄少天有点憋屈地心想，连赢叶修的野望今次也没能顺利达成，实在可叹可惜。“嗝儿。”正淡淡悲伤着呢，酒劲一股脑涌上来，他没能忍住。

位于第十二层的酒店房间实际上视野不错。位置正好卡在建筑本体转折的部分，腾出块三角区域来，两扇透明大窗呈120度折角，两侧夜景尽览无余。

星夜的天空微微泛着深紫的光，相距数十米的地面，以及向更遥远的方向延伸，是万家暖色的灯火。深夜间偶尔行驶过的车辆，也不甘寂寞地留下一两秒马达轰鸣、轮胎摩擦路面的余响。

黄少天把窗户推开一道缝，风声挟了潮意吹鼓进来，冲着他的脸孔兜头就扑上。被夜里冷风吹跑了点点郁热的燥，还有泛红的酒色。他拧了拧又倏忽舒展开眉头，细碎的刘海被掀起来，露出前额，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感受到了风来时在空气里切开的细微纹路。

等一下。

他猛地将脑袋砸向枕在窗沿交叠的胳膊，现在这步是怎样进展得来的？

好像完全不对劲啊？

混沌的脑袋似乎被风吹干净了，一个哆嗦后顿时神台清明！

才注意到背后的水声不知不觉中已戛然而止，刚转头朝那边张望，正好响起两下敲门声。“黄少在吗？”

黄少天辨出来这是刚才饭局上AG常务的声音。离开露台准备去开门，脚才踏上玄关前的地板，一扇门从侧边突然打开，阻挡了他的去路，差点砸到他鼻子。朦胧的乳/白色水汽铺天盖地弥漫涌出，有人从浴室跨出来后直接上前几步解锁并扭转了手柄，房间的门板向内打开。

“是这样的，来跟你说一下我们商量过，明天……”

“他有点喝醉了这会儿可能已经睡过去了吧？”

——同一时刻，从两张嘴巴里跳出来。

 

AG公司常务和裹着浴衣白袍的叶修分别站在门内外，正闭上了嘴面面相觑。

局面诡谲万分。

空气的气味仿佛是被人同时搅翻了糖醋排骨，麻辣香锅，还有黄连，凑一锅。

“哈哈哈哈。”AG常务干笑两声，瞅着跟前的叶总监还有不远处的小黄代表。叶总监的头发丝儿还淌着水珠，从发梢滴落，颈侧湿漉漉泛满水光。常务先生的表情写满了欲言又止和脑内的胡思乱想，半晌才干笑几声打破了尴尬万分的沉默。

他刚做完全身按/摩回来，通透舒爽的骨头这时候却又开始发僵。身后还站着其他两位同僚，短短时间内革命友谊已经深厚建立维系，他们要去酒店的棋牌室搓两局麻将，那厢两位女士同剩下的男士早已经甩下钞票气势汹汹开战了。他朝叶修身后偏侧些站位的黄少天打招呼：“就是带到一句话，明天是自由行动。可以在本岛四处转悠玩耍……呃，没想到叶总监也在这里，两位明天同行？”

黄少天捕捉到关键短语：“自由行？”

另外两位之一恍然大悟，义愤填膺地表达他的不满：“是房间的淋浴器坏了跑来黄少这边借用么？真是，该投诉！酒店就这水准还想怎么跟它同行竞争啊！”

叶修：“……”

他没有回头，哪怕他晓得黄少天此时就站在他身后一米不到的位置。

叶总监赞同地认真颔首：“对啊，确实该投诉。”

 

至于到最后，叶总监究竟有没有去投诉，这就是个见仁见智的秘密了。翌日早晨八点半，酒店底楼一侧的餐厅稀稀落落坐了些住客，还有些在挑选早餐。没能见到几位同僚的影子，估计是麻将折腾了个通宵，才临时决定今天搞什么自由活动的。

黄少天选好餐点，沙发舒适，往热气腾腾的黑咖中注入鲜牛奶。

还没搅拌就先打了个困倦的哈欠，眼角泛出泪花。

第二个堪堪打到一半时止住，对面自说自话落座了个人影，黄少天不爽地问：“没去投诉？”

叶修没理睬他的弦外之音：“今天打算去哪儿转转？”

往吐司片上用银刀抹着黄油，黄少天闻言思索了片刻：“没有特别的目标。”说完正好涂抹得均匀，夹进一片鲜嫩火腿肉，张嘴咬了口后满足地咀嚼。

“你这么早醒干嘛。”下咽了就想起这桩事。

“我作息好啊。”

“吹牛皮，驴谁啊！”

“倒是你不是宿醉么，头不痛？”

“谁说我醉了？我还能跟你打竞技场呢！收了你三局人头！”

“可我告诉你两个人一间房，正好分一起你就信了啊。”

“……”

这顿早餐还能顺利吃下去么？

“我靠你还敢先将一军，关于这事我还没审你呢，蹭我房间淋浴器洗澡水沐浴香波你都给钱了吗？想求我PK也思考个靠谱点的理由先啊分分钟就被拆穿，你看看人家AG常务的脸色，啧啧，五光十色变幻莫测，太精彩了。”

“你太夸张了，而且常务先生以后面对你才更尴尬吧。”

“说什么？”

“不，没事。”叶修及时刹住，感慨了声肚子好饿就起身去找吃的了，黄少天颇纳闷地对着他走开的背影呆呆瞅了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举杯呷抿了口咖啡。“靠，烫死了……”不幸中招。

“同行？”叶修拿纸巾擦擦嘴，提议。

“同行呗。”

填饱肚子后一致打算搁筷闪人。

走之前黄少天想了想，特意多问了句：“房卡随身带了吗你？”

叶修将那张磁卡晃过：“带了。”

黄少天的眼神说是正常，正常还不服气呢，叶修试着为自己辩驳：“我忘性真不大，昨天是看到你就想着临时救急，谁知道你真信了。”

事情是这样的，叶修过来得比其他人都晚，负责人之前没能给到他房卡，结果他上了楼才想起这桩最关键的问题，站门前无动于衷特别傻，就在这水深火热冷暖自知的痛苦时刻，黄少天出现了，形象尤其伟岸。

“你的意思是我自动送上门被你驴的，还不能怪你？”

“这你自己解读的啊！”赶紧撇清关系。

然后叶总监就拖起他那堆行李，攥着刚去了趟麻将室要来的房卡，穿一身浴袍地……踏出黄少天的房间，朝右走两步，打开了隔壁的房门。

 

港岛区街头。

起初黄少天不大适应，表情总憋了古怪的意味，但趁着坐巴士时他正经考虑过了这个问题，发觉自己别扭也是应该的啊，要说以前和叶修单独出行，就算只走一段路的场合都少得可怜，基本都还有别人在。估摸着五根手指头都凑不满。而这回可是实打实的二人行。

甩了拘束的西装在酒店，换上舒适为主的衬衫及V领的针织外衫，深蓝牛仔裤，单肩挂着双肩包，就仿佛只是个年轻的旅客，跟商务事项搭不上半道边。但叶修同样是一身休闲行头，却被黄少天在仔细审视一番后鉴定为故意扮嫩画风诡异，叶修苦笑着接下这槽，心想这不没办法么，生活嘛，就是这么虐身虐心。

巴士绕去中环，沿途都是港岛最热闹繁华的地方，黄少天对照着地图，目不暇接。偶尔大幅颠簸时腰后垫着栏杆也站不稳，一只手掌适时托了他背一下，“这会儿就别顾着看了吧，待会儿要去浅水湾看看么？”

黄少天收起了地图站直，搭了把叶修的小臂。巴士上乘客太密集，越挤就越近了，他们用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交流。

“吃饱了再去。”

补充说明：“吃鱼蛋，蛋挞，小桃酥，杏仁饼！必须都尝个遍。”

满脑子只有吃吃吃……

然后就真的先直奔铜锣湾而去。

不愧是全世界租金最贵，寸土寸金的地段，铜锣湾的购物区简直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也钻掘不出半条细缝。没有预约，时间也不算早了，等个吃饭位等了老半天，开手机打保卫萝卜打掉一半电量，结果兴匆匆拿去跟叶修的战绩一比……

“不能看啊不能看。”叶修嘴角含了春风般的得意。

“切，那就把你自己戳瞎了先。”

这家伙职业生涯中并不用手机，黄少天还以为他手游玩起来也许没那么得心应手，没想到竟然还是一贯的易拉仇恨。黄少天瞥到他分数后怒而奋起继续，触屏压力山大。

两位杀得太入神，服务员都看不下去了，甜美嗓音的礼貌有即将黑化崩坏的趋势：“两位再不进去，座位保留就要作废，留给后面的顾客了哦。”

他们特意绕来铜锣湾避风塘就只为了吃一顿麻辣香锅。黄少天声称自己惦记很久了，结果昨晚吃的也还是本土粤菜，最近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必须得好好刺激下才行。当然同行的还有人，他就算不怎么待见人家吧这朋友还是不能不认的，特意问他能吃辣不，叶修是点的头。

何谓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说的就是他这种。

黄少天表示就这点他可以超额奉送叶修一年份的嘲笑。

“舍命陪君子，不感激就算了，还嘲讽，这像话吗！”叶修振振有词，顶着不禁辣微微红肿的嘴巴说。

“走在你旁边是不是不太合适，”黄少天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总觉得路人会以为我刚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啊，光想想他们脑子里那些奇怪的脑补，我就走不下去了。”

叶修去拽他小臂，果断否决掉他的想法：“都这样伤风败俗了你可不能不负责啊，少天？”

完了，这人不光扮嫩，勉强给挂上的精英包袱也全甩了。要让那帮人看到他这样没节操又原形毕露，眼睛都得吓脱窗了吧。黄少天扼腕叹息：“叶总监，吃药。”

可实际上他自己的所谓精英包袱也早丢了啊。有见过这么话唠，热衷于吐槽的精英么？

用叶修的话并没错，现实就是如此的凌/虐身心。

 

下午两点半，两人冲破恐怖人潮迈出避风港，乘坐专线前往浅水湾。浅水湾与铜锣湾算比邻了，花费时间并不多。海湾冗长，水清沙白，青天湛湛，飞鸟从头顶掠过时长长呜咽两声。气温适宜，游客聚集在海滨浴场周围，细细软软的，被海水浸润过的白砂勾得人心痒，很想脱了鞋尽情踩一踩，享受温润柔软的触觉。可他们的目标并非昔日香江八景之一的“海国沉浮”，而是位于海湾的坡地。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高档的住宅区，酒店，别墅，星罗棋布，俯瞰海湾，与再稍远些的香江。进入海湾时黄少天顺手买了幅地图，这下总算有用武之地了，而叶修之所以提议来浅水湾走一趟，当然也是抱着相同目的。

既然都闲着，那就游览时顺便工作呗。

合作项目是酒店建设，设计图草稿是由叶修那边出，再来才是其他几家再设计，反复修改，过审，进入更重要的实地勘测、建设筹备阶段。当然新项目要造在浅水湾是没可能了，需求资金吓死人，而且这里的商业开发早已经饱和。所以大概会定位于再偏一些的小岛上。合理环保地利用自然资源建设，首先就要考虑好地形特征。项目的别墅区域同样打算建在坡地，来浅水湾取材考量是再合适不过的。

在山坡上绕的是弯路，把视野范围内的高档住宅、私人别墅以及酒店领略了遍，黄少天嘴闲不下来，时不时吐槽着点评合理或不合理的几句，叶修偶尔会跟着附和。

途中在坡道旁的小商店里休息片刻。

黄少天操着口流利的粤语陪店里的老阿婆说话，叶修只能勉强听懂部分词汇，连一起去就雾水茫然，只能从他说话时的动作，神态，还有语调抑扬来猜测大致在说些什么。正观察着，撞上黄少天抬眼瞥回来的视线，他对着阿婆指了指他，眼神只停留了一瞬。

估计在介绍说这是同伴或者共事的朋友之类。

 

阿婆人好，双手比划着帮忙指路，遇到不清楚的还特意跑去隔壁问，末了还送黄少天两瓶矿泉水，不容分说往他怀里塞。景区的物价特别贵，但黄少天没拒绝阿婆的一片心意，笑着接下了。他这番口才在荣耀竞赛场上遭的是对手的嫌弃，属于联盟大家的噩梦，在长辈这里招的却是喜欢，最容易心生好感，叶修看着他的侧脸想。

这一想就是疏忽的走神，呈抛物线猛地朝他砸来的东西吓他一跳，差点没能接住。

“阿婆看在我面子上施舍你的，还不快感谢我。”

“好吧，威武。”

“老叶，诚实点说，你的体力还OK么？”黄少天突然发问。

刚正常点就又来暗搓搓嘲讽的一套。叶修无语地笑笑：“我在少天眼里就这么弱的吗？”

黄少天秒答：“有啊！”似乎单两个字不够有力，立即再套用新鲜出炉的梗，“麻辣香锅一口就跪的是谁？叶修啊！”

叶修：“……”

黄少天整了整背包，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矿泉水带着丝甜津津的味道。过了一会又想到了什么，遗憾地叹了口气：“应该带你走去太平山顶的。”不用猜也晓得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还在孜孜不倦致力于笑话他呢。

“喂，接着走啦。”黄少天朝他一挑眉峰，步履轻松地转回头，继续。

叶修手里攥着个水瓶，无奈地抿唇一笑，跟上黄少天先行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