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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黄]机关书 章柒

章柒  殛机

月如钩。

中军营的大帐中燃着如豆灯火。

一线幽暗天光自缝中闯入,风唳卷着细旋,剪影随烛光明明灭灭。

 

手边捧着册卷宗,偶起翻页声沙沙,以及火苗舐蜡的微响。大约是案前一排烛火离得过近,灯花零星炸开时引得他俊朗的眉梢不自觉蹙起,抬手将灯盏挪开一些。袖口宽大,阴郁的影与灯火纠缠浮动,光源范围扩大后将年轻男人的形貌归入此中。只见他身上仅着就寝前一袭素縠白衣,腰间松松缚了束素,宽肩披一如墨深衣,夜里天凉,稍添温厚。帐外忽起动静,道是麾下有人前来呈报,戍卫放人通行,撩开帐幕时牵引入大帐内一脉浅黄月光。

“将军。”来人恭谨万分。男人接过密函,随后拂手遣他退下。片刻后帐中重归静寂,男人挑开封蜡,眸光微微沉敛,借着烛火跃迁,在光照下细审来函。

信函上的内容不言而喻。

结果片刻后,他唇角的笑意又再淡淡扩开,原本刻板肃雍的形貌、脸色也蓦然松散下来。一帐灯火浮曳,映照出眼角眉梢处附庸的、岁月以笔触划刻的懒漫,与坦然从容。他揉揉长时间趴伏在灯盏下酸涩的眼,拢手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

这一下手臂的牵动,让本是随性罩在肩后的外袍冷不防滑下一截,险些坠地上。男人却浑不在意这小插曲,指尖拈了那封密函,凑近晃动的烛火。外焰的热度在弥漫,指腹亦感温烫,火苗于零星之距便舔舐起帛书,白底墨字泛黄蜷起,继而散出渐浓的焦味,形神俱化作青烟,散离扑灭。

军机密信看过且算。

目光转向身后的攻防地图。男人起身,绕去那处屏风后,取来烟袋与烟丝。就着方才的火苗,将它点燃,浓郁的烟草气味从唇隙溢出,笼罩了他神情捉摸不透的面庞。叼着烟杆,青烟缭绕,信手拨弄沙盘,一举一动都仅是兴之所至罢了,偶尔却有所思地流露出沉吟意味。

有异动。他忽地抬起眼皮,视线朝一线亮光的帐外瞥去。

“咻——”

箭尾的翎羽冲破气流,颤抖着放出细弱叫唤,而正中的刺破声则被吞咽在戍卫匆忙行动的嘈杂里。片刻后刘皓急匆匆掀账进来,道怕是有不明人士混进了军营里,企图扰乱嘉世军,后方大本营还堆满着辎重粮草,故信誓必然倾力将之拿下。“按押后的处置还请叶秋将军示下!”他口吻忠诚凛然。

这时的叶修借用了家中族弟的名讳,叶秋。他盯着刘皓片刻,忽而挑高了眉,不浓不淡说了句:“那也需等你先将人捉拿住了,再谈吧?”

刘皓性格处事急躁冒进这点,多少次都被叶修瞧在眼里。他这就被叶修轻描淡写的这一反问堵回去得严严实实,半晌接不了口,支支吾吾,叶修没再看此人,直接让他退下。

幸而有晦暗的环境作掩,将刘皓脸上错落难看的铁青色消去一二。

待他离开后,叶修亲自出了中军大帐。

 

月缺,夜亦凉薄。

到处是随人移动中的火把。

除却大帐外守着固定数量的精英戍卫,举目所眺,都是刘皓之前毫不顾忌便分拨出去的队伍,说是为了搜查,叶修虽对此并不意外,却仍略失望地蹙起眉头。可想唤吴雪峰过来,对方已然伤退,卸甲归乡。

他松松束发,换上了身暗红武袍。浅浅的鹅黄色照亮了战裙下所嵌小片银甲,光华于其上流转,斗神一经出现,周遭空气都如同凝固。

叶修素日不愿多露面,这会儿虽夜色浓郁,倒不妨碍士兵们涌荡起激动的情绪。

把窸窸窣窣的声音主动过滤,叶修脚下迈开,穿梭在偌大军营间,问清楚事情前后脉络。他找去位于中军大帐后方的一顶营帐。少女原本已经入眠休憩,教骤然爆发的骚动搅得安宁全无,无法再安然躺下去,于是叶修过去时,正好撞见她披衣而出。

“看起来你也不清楚。”刚打了照面,叶修冲她笑了笑说。

苏沐橙困倦地打哈欠,眼角微微湿润,是由睡意萌生的泪花。她四处观察了片刻,“对方很狡猾啊,这样天罗地网地搜也找不到。”

“你以为他会躲哪儿去呢?”问题轻巧抛还回去。

苏沐橙哈欠哽在一半,眼含了然笑意:“这你也要问我?也太说不过去了罢。”

“好吧。”叶修抬头看了眼缺月,大抵算是在叹息的模样,“你快回去睡,天冷,别着凉了晕乎。”

苏沐橙颔首,旋身挑起帐幕,一边嘟囔:“总不会帮你调错火药配方的,真是。”

细碎轻声,口齿清晰,刚刚好能让叶修听见。

这丫头。叶修无奈,显然也拿她无法。

 

对方很狡猾。

他仅用如此漫无目的的一箭,既轻易破坏了严密的守备,也怕是怀了声东击西的心思。

那么这位格外狡猾的阁下,借着东风又藏去了哪处呢?

中军营前,叶修颁下一令,言及方才骚动,主事人已然逃走,勿再躁动,诸位回去各司其职便可。既然最强的斗神都如此言之凿凿了,麾下哪有不信任的道理,纷纷崇拜地嚷嚷着,军营在稍经沸腾后终于再次恢复安宁与缜密的守备。

最后再扫过一眼,确认无虞了,细唳风声将暗红武袍撩起一角,叶修掀起帐幕,帐内灯火一下子晃动得厉害,闪跳着几乎扑灭,在帐幕重新落下后险险稳住。他莫名顿了一顿,方才继续平淡如故地坐回去案牍之后。搁在案上的烟袋青烟袅袅,零星火光挣扎着不灭,叶修手指拈起它在桌角磕了磕,接着以松木削的针拨弄了会儿烟丝,将爇尽的烟丝挑走。随后将烟杆叼在口中,轻吞气息,再将青白的雾吐出。

视线淡淡掠过案面上摆着的先前摊开的卷宗,透过烛火光影,还注意到了在信函烧掉后留下的微末焦灰。明明无人,偏要自言自语一句:“等抽完了再睡吧。”

声音在封闭的大帐中回响。

接着陷入静默,足足维持了有半柱香的时间。

叶修懒洋洋地手撑在下颌旁,眼角微微向上方挑起,漆黑眼仁上有一层浮光,虚虚的,也不知视线是钉向了蒙昧的何处。片刻,又莫名其妙地开口:“贵客莅临,叶某却让他只能闻见烟草气味,而不是亲自领会其中美妙滋味,心中颇过意不去。若阁下肯赏脸,不如现身露面,我们好坐一块儿吃茶谈心啊。”

他道完这段,贵客无甚反应。

“吃茶谈心而已,又不是要吃了阁下。”

他耸肩轻哂:“再来,眼下该忧心安危的似乎是叶某才对?”

他的笑永远含着旁人无法模仿得来的嘲意。

 

这话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滞住的空气重新流动,那贵客微一抖肩,于帐幕顶上的黑暗中一跃而下。

悄无声息,利落翩然,落点恰恰就在叶修面前的案牍之上。

叶修的眼皮堪堪掀起,与此同时一抹寒光凛冽,疾如雷电,乍然掠过后再凝神一看,赫然已紧贴着抵在了自己的颈间。颈部算是人最为脆弱的命脉之一,不速之客手持的剑刃线条光泽皆若流水雪光一般,照亮了他与叶修视线相交汇的瞳孔。

两两相对。

各自凝止不动。

叶修态度依旧坦然,这会儿他甚至毫无担忧,手指直接按在了锋利的刃面。指腹感受着利而疾的刃线,反射而上来清光映照出他修长五指,以及经年累月锻炼、运用武器而结在指侧的厚茧。他故作惊讶的眼神微微一亮,咋舌感叹:“好剑。”

剑柄的末端,系着剑穗,坠一枚白螺。

对方道:“好剑还是好贱?”

“你说是哪个,便是哪个呗。”

“呵。”

“几年不见,伶俐不少啊。”

“喂注意着点啊,你的小命可还在我的剑下摇摇欲坠呢。”

“要杀我你早杀了。”叶修眉梢一挑,从容迎来对方恶狠狠的瞪视,“现在么,还能动手么……”

他话音方落,剑势赫然破除了叶修的抵挡,再接近三分。

他们二人就维持着一个指尖拈住咫尺之距的剑刃,轻声感慨着无辜眼望对方;另一个单膝微屈,居高临下以冰雨剑牢牢锁住嘉世命脉的姿态。烛火照亮了两人几乎交叠的身影,影子拖曳得长长,晃动细微。

“少天?”

 

剑刃蓦地一松。

黄少天挠了挠头发:“靠,谁知道会是你啊。”

抱怨完这句,他就将身为刺客的职业素养也干脆利落地全抛掉了,收起冰雨,转头一步跃下高高的桌案,也不急着走,而是回身朝向叶修眨眨眼:“那啥,其实我是特意跑过来会会老友的。”

叶修装作好奇口吻:“老友?谁。”

黄少天:“你啊!”

叶修不装傻了,默:“骗鬼啊。”

 

黄少天也沉默了。话唠如果不说话,就代表后头必然有好戏。当然如果他话很多,那么大概也是有戏的,就是略烦的戏。他扬起善意的笑脸,火光在他四年后成长得稍成熟了些的面庞上浮动且错落,瞧上去满含了“阴测测”的狡黠。

他的指腹按压上才收回去腰侧的冰雨剑,剑柄上纹路精妙。

“据说丰厚酬劳,我便一人独闯嘉世军营,而且刚才可以杀掉斗神叶秋的机会有千千万万,我都没愿意动手,怎么不能算是来见老友的?叶修你好意思!哦对了叶秋也是你啊?靠靠靠哪个才是你真名字?”

问题繁多不影响他动作,扬眉将话道来的一瞬后,一帐烛火赫然尽数扑灭。

 

“你都好意思了,我怎么会不好意思?”境况来得突如其然,叶修却也不惊讶,神神在在地自然驳回。

“……”时隔漫长的四年,黄少天话多还是比不过叶修这货的话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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