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再扬

Tag：非 典型双向暗恋

7.

一番辩论后，叶修拎着他的包袱成功打进内部。

午间赶场出的门，碗筷还摆在桌上没人收拾，横七竖八的，黄少天多瞅了两眼，忍不住担心起未来一段时日里自己家的安危，会不会苍蝇挡道蝗虫过境啊？不行，需要请一个家政阿姨来救命。

叶修不清楚黄少天跑神在忧虑什么，举着家当说多谢收留，这个我放哪里？

黄少天给他指路客房。一般派不上用处便一直关着门，里头堆着黄少天入行这两年来可能一套穿戴不了几次的服装及搭配，赞助商赠送的各类产品，攒成小山的鞋盒，一部分是他收藏的限量版运动鞋。另一边的角落摆着张落灰的床架床板，想直接躺上头落户是没可能的。

叶修退出房间，黄少天显然脑筋还没拧过弯，这个点，主宰意志的只可能是空荡荡的胃部。本来还想和叶修啰嗦几句立点新规矩，可惜由于饥肠辘辘而蔫巴没力了。

“以后家里又多一份口粮要愁了。”

叶修不晓得哪根神经被他这句碎碎念给戳中了，翘着嘴角一直在笑，黄少天莫名其妙地瞄他一眼，表情奇异：“难不成你会做菜吗？”

“因为你我下过很多外卖app。”叶修掏出手机解锁，把屏幕凑到他眼前，“不过还没试出个最好用的。”

黄少天：“……”

真不好意思，多问了废话。

“寄人篱下，多少得拿出点诚意吧。”他不无微弱期待地嘟哝。

叶修竟然没半分犹豫：“成啊，你这儿油盐酱醋葱蒜都齐活么？”

 

黄少天把碗筷收了，两人走进一干二净的厨房，待刷洗的东西都放入水池。叶修拉开冰箱柜，意外之喜当然是没有的，不过边上放了几只鸡蛋。

“这还新鲜吗？”嗅着气味怎么有点奇怪。

黄少天很镇静：“……你让我回忆一下。”

结论是今晚应该没机会让叶修大展身手，更何况葱蒜都还摆在菜摊子上没买回呢。

和大部分明星一样，黄少天入行后就在B市安营扎寨奋斗事业了。他本是G市人口，从幼稚园读到大学都不曾长时间离开过家，好玩出演的一个小配角可以说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一夜走红后的那阵子他都不太好意思出门，生怕没踏出小区大门就被追捧得无地自容兼无处可逃，陪同邻里街坊一群阿姨强笑唠嗑，一个话痨竟也能聊到头晕目眩，天下奇闻。老陷在天仔啊有没有中意哪个小姑娘啦的热情盘问中，差点能给生吞活剥了。虽然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可他从小四平八稳惯了，成绩平平经历平平，只掀过些小风小浪，一时翻天覆地，实在招架不住。

有点像一出新奇的冒险，黄少天过了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时间难捱得很，渐渐咂摸回过味来，感觉蛮有意思。

恰逢有位表亲上门做客，他趁机扭捏地问你觉得我去当大明星成吗，对方愣了愣，扑哧一笑，也给他说了自己准备飞去青海挖冬虫夏草，争取发家致富的打算，问黄少天有没有兴趣入伙，比去娱乐圈闯荡铁定要来的靠谱。

青春期的叛逆死灰复燃，黄少天一秒回到高考前的状态，好胜心熊熊燃烧：“你再仔细看看我这支潜力股，趁片子还没下档我可以送你票，今天晚场有空不？”

他家太后是一尾浪漫主义的双鱼，无条件支持儿子的决定，其实她也畅想得够全了，摸着儿子的头高兴地说以后可以帮他卖签名，攒一笔等他过气了回乡投资开店。

黄少天垮着脸：“黄太太，您就不能盼着你儿子点儿好啊。”

后来一家人坐一块儿抠字眼地瞪着合约苦思研究，千挑万选，最终接下荣耀公司条件优渥合理规划的橄榄枝，黄少天飞去B市，在总监冯宪君的牵线下与他未来的经纪人叶修结识。

其实重点是想说，他在B市打拼两年，最热衷的依旧是家乡菜。

叶修开了定位，在app里找店翻菜单。一上来就勾选了一道虾仁扒秋葵。

黄少天啊了一声激动了，拍茶几拍得手心痛：“不行——！”

叶修眼皮也不抬一下：“这我吃的。”

黄少天气若游丝：“我已经到了闻着味儿就想死的地步。”

叶修：“……”

他又把勾按掉了，黄少天边“耶！”边为自己的胜利小小声鼓掌。

叶修乐得够呛，觉得这人真好玩儿，不想放过任何可以逗他的机会。他把手机塞他手心里，“你自己勾。”

黄少天被香酥蚝仔饼、虾饺皇、酥皮叉烧包、炒河粉和锦绣虾仁肠粉的图片馋得不行，差点流口水，翻到鼓汁凤爪的时候想起这家给配的广告词是“话痨吃了说不出话”，哇真的是很狂很大言不惭哦，就让自己来打脸吧！

白天不歇地讲了两个钟头，消耗的力气都得靠食补召回，他还向自己的经纪人确认：“今天你你也跟着忙活了，应该很饿了吧！”于是心安理得点了一大堆，点完后肚子相当配合地“咕咕”叫唤。

叶修拍他的肩，隐含怜悯的目光让黄少天疙瘩直冒，瘆得慌，叶修示意他往外边看。这时候耳朵里才灌进了刚才被过滤掉的声音，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雨水漉漉地淌，花了玻璃外精彩纷呈的夜世界。

骤雨叮呤哐啷地残忍打散了原计划，叶修调侃说你别砸我手机，黄少天连憋带屈地哼了声，趿着拖鞋大步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扒拉出两桶珍藏的香菇炖鸡面。叶修自觉跟着钻进厨房，开火烧水，往锅里扔面饼。黄少天又不死心地深入挖掘了一下，竟真的让他捣鼓出了点配料，兴致勃勃地将一包榨菜丝和一包肉松往两只碗里分干净了。

黄少天吭哧吭哧地扒着碗吸溜面条，一脸觑破红尘的苦：“辛苦帮你打了一天工还热心肠收留你，结果就得到这种待遇，可能老天爷也特想阻止我。”

叶修为他颠倒是非黑白的瞎掰能力所震惊，差点没稳住筷子上夹的榨菜丝。

 

洗了澡冲掉一身的泡面香，黄少天今天不打游戏了，乖乖钻被窝里捧着剧本挑灯夜读，叶修挟着暖烘烘的水汽回来，看到他正念念有词，小声嘀咕着试台词。略长的发梢垂在白皙的颈项里，在灯光下闪着亮光。就把人揪起来推去吹头发，黄少天不情不愿地磨蹭了将近一刻钟，才顶着一头乱毛回来，看着被他摆在床头的剧本封面说：“明天休息，白天再看吧。”

叶修已经霸占了一半的床位：“你要是闲得慌，明天就可以去健身房报到的。”

黄少天的毛炸得更厉害了，睡一晚绝对会打结，他忿忿地反抗：“我这就帮你打地铺！”

叶修左耳进右耳出，打了个哈欠去关灯，黄少天的眼睛还没适应骤来的黑暗，隐约感觉到叶修的轮廓翻身躺下：“累着谁也不能累着我的摇钱树啊，还是免了。”

黄少天刚恢复的满血无处发泄，本来还想和兄弟谈谈心呢，就是没有星星月亮能一起看。

心思一活络就想起夭折的一出，爬上床。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两个人住一块那就必须把所有情况都捋清楚，首先我就要提醒你，不管你睡姿怎么样，反正千万太不要靠近我。”当然石沉大海，没回音。

 

然而到了白天，黄少天既没有时间看剧本，也没有机会去健身房努力。

叶修接到联络，听得出来对方强压着焦躁，致电来意是想请黄少天出马江湖救急。叶修把突发邀请的前因后果给黄少天说了一通，问他答应不答应，黄少天那会儿还埋在被窝里呢，艰难地从叶修胸口抬起小半张闷红的脸，眼睛睁不开：“……做人情的事我能不答应么……”

这事便板上钉钉了。

咕哝完就又把头倒了回去，叶修哭笑不得，胸膛可能被压了起码半个晚上，呼吸却仍通畅。可能这家伙的脑袋里原本就没装多少东西，分量比较轻。默默埋汰了人一通，叶修毫无负担地搂着黄少天跟着一起又眯了片刻，半小时后才把那颗脑袋挪开，先起床定好早餐，再顺手翻了遍工作邮箱，审查有无遗漏和新邀约。

等忙完一圈了，送外卖的上门，黄少天才被广式早点的香气呼唤叫醒。

他支起歪扭的上半身很是辛苦，神情呆滞：“我做了个噩梦，告诉我今天还有工作。”

叶修流沙包吃到一半，嘴角沾着咸蛋黄张口打击人：“是有个突发的，你自个儿答应接的。具体安排刚发过来，怕你一会儿没胃口，不然现在就看看？”

黄少天要被逼疯了，想把经纪人扫地出门。

不过早餐准备得深得他心，可以适当予以缓刑。

 

日头不错，照着挂玻璃上的水珠晶莹闪烁。两人稍作准备后驱车前往活动现场。这种全看热度和数据的娱乐盛典几乎能网罗尽圈中所有从核心到擦边的门类，演员歌手偶像团体主持网红一个不缺，偏偏就缺个盛典的MC。                                              

原定的司仪急性阑尾炎，连夜送进医院安排开刀，今儿却是最后一次流程彩排，明晚就要好戏开演。黄少天跟这场盛典没多大联系，他也没入围什么分猪肉的奖项，结果突发情况一出，人就想到他了。

做点人情总是好的，这圈里特容易不知不觉得罪什么人。左右无事，少点休息时间罢了，虽然要加紧背流程，把彩排从头来过，可能会忙碌到深更半夜。黄少天倒不觉得自己会怯场，所以压力不算大。

叶大经纪人一直陪着做好后勤工作。潦草囫囵了顿晚餐，黄少天又上台了，这回要试舞台上的机关。叶修就跑进舞台下方看情况，周围工作人员穿梭忙碌，偶尔有人会略微停顿讶异地瞄他一眼，显然认错人想歪了。

可能接活也需要看黄历，头顶突然轰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炸雷了。

有人尖叫，有人喊停。

还有人大惊失色：“去看看黄少！”

叶修脸色煞白，立刻就懂了，这升降台本不应该在这一刻运作。嗓子眼里仿佛喊了一口滚烫的，灵魂被抛离了一半，落不到实处。

 

“唉，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黄少天翘着腿坐在休息间。他年少时因为话多无遮拦也经常惹恼过别人，都是同龄人嘛，激素水平总控制不当，少不得闹腾出来点肢体上的摩擦，黄少天的运动细胞可能就是经过这类事件的锻炼而觉醒的。

过了安分的大学四年也没有退化为无。

升降台降下的时候他完全没心理准备，站位接近边缘空隙。趔趄一下就被绊到跟着跌了，好在他反应速度不赖，落地姿势标准，靠肌肉韧性免除了摔骨折甚至头着地的遭罪，一场虚惊。刚惊魂未定时还故作镇定地跟叶修吹嘘说自己身手矫健完全没事呢，这会儿又后悔了想卖惨。

“我给你揉揉？”叶修总算讲出了正确台词。他方才脸孔一直绷紧紧的，黄少天都有点不敢跟他打嘴炮了，生怕这人急火了一拳头砸过来，砸得他眼冒金星事小，毁容事大。

“你说的啊。”黄少天怕他转头就反悔，正劲头很足地想利索抬腿享受一番，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

负责人解决了现场问题，赶忙前来息事宁人赔罪。换司仪的事动静比较大，终彩来了不少媒体等着发新闻稿，镜头完整记录了在台上发生的意外。若是处理不当，口水都能淹死他，更别说其他处罚了。负责人罗里吧嗦扯了一堆，全是安抚性的内容，还对着黄少天拍胸脯保证已经和权威媒体打过招呼，写出来的报道绝对能帮忙把艺人形象再拔高一筹。

好不容易才把这尊大佛送走，黄少天精神头也灭了。

“想睡会儿。”积攒的疲倦如潮水涌来，眼底无甚光采。休息室内没有长沙发供人躺，叶修搬着椅子坐近了，两人并排，只隔了一小段间距。

黄少天便自觉地头一歪，身体跟着倒下去，枕在叶修大腿上，闭眼休生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