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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黄]机关书 章壹

章壹 红尘

浑身上下往江海里泡过似的,眼帘子不住滴水,衣裳皱巴巴蜷卷作一堆,沉铁般贴身挂着,湿腻感叫人不住皱眉,信手能搓拧出股水来。千算万算忘了带把雨伞。方才换上的便衣这就浸坏了,黄少天也甚是无语,叶修虽说未提半句,可瞟来的眼神委实叫他恨恨,牙痒得紧。最后商议决定,令叶修将身上黑袍兜帽戴上,低调要间房,打桶热水进去滚滚。他呢先往成衣店跑一趟,至于破费的银子亲兄弟间还明算账呢,瞧他如今这般可怜兮兮,那便先替他垫上,待日后再讨还。

叶修装成个不出世的神秘侠士,兜帽遮去半张面孔,嗓子因为在阴暗地方关久了而低哑,于是意外地顺利蒙混过关。右手臂搭在浴桶边缘,因着暂时不能沾水,左手使起来不十分麻利,伤口又疼起来,热水里混含了血污,愈发浓郁。皑皑热气中他仰起脖颈,从鼻腔与喉咙深处滚出记闷哼。

热水转冷,背后那扇玲珑窗格终于大开。

剑客“呸呸呸”了声,吐出不慎罐进嘴巴里去的咸湿雨水,手扒拉在窗沿,表情甚是难言,动作倒十分轻巧,不曾教人留意到。雨线从缝隙中斜洒进来,相较先前可纤细绵密多了,溅在后背上,密密匝匝,连冷意的泛开都显得细腻,一粒毛细孔都不放过的架势。

“你温柔点行不行?”叶修指责道。

“……要脸么你。”剑客翻白眼,跃下。

将新弄回来的衣衫挂在屏风:“不晓得你尺寸,凑合着穿罢?”

叶修掀起眼皮,凝视黄少天密雨里来去而湿透的背影,肩胛骨形状凸起清晰,脊柱线笔直拉下来,劲韧的背肌舒张,自由呼吸:“总归比你大呀。”

黄少天一顿之下扭头,嘴角抽搐。

这时候店小二敲门送来了第二桶热水,黄少天藏在屏风后,没人瞧见,待小二退走后,叶修冲他懒懒一挑眉:“别给冻病了,一起来洗洗。”

“为什么……”黄少天张口,歪头,措辞方面略略为难,“怎的正常事情,从你那口中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呢。像我跑去霸图地界然后受到如沐春风的悉心款待,嗳哟要命,违和死了。”

“行了行了,意思领会就成。”叶修一副不跟他计较的样子。

也确实不是计较的时候。黄少天打了个寒颤,牙关紧紧一闭,三下五除二褪去身上湿沉沉的衣衫,肩头挂了叶修刚扔来的干布,抬高长腿跨入热气浓厚的水桶里。平滑如镜的水面一下捣开,扭出股细旋,肉眼可见的酣然暖意登时包裹住了身躯每一寸,熨帖皮肤,渗入血液。舒服得他不由冒出声低低喟叹,就仿佛饥饿万分的旅人突然接受到了佳肴的馈赠,连鼻尖汲取到的空气都犹为鲜冽。

叶修在水彻底冷掉前起身出浴,黄少天敛着眼皮听闻得动静,随口道了句:“等等我再给你重新缠个手。”

好半天没动静,只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睁开一边眼睛,视野所见是缓缓挪上去的衣衫后领,褶皱浅浅的影子落在那人疮痕斑驳的背心,不过眨眼功夫,后颈大片皮肤都被遮没。

他将干布放到头顶,随手擦拭几番湿发,才听到叶修缓缓回了句:“算了吧,让你来不如自个儿费点劲。”

黄少天分明好心跑来救助于他,却屡次三番惨遭嫌弃,搁别人早活生生气死了。

“嘁。”才不管他呢,由得他去。

额际泌出汗珠,终于将右手重新缠紧,里头骨骼碎裂程度还不大清楚,但肯定不能拖久,不上药固定,就没有愈合一说。莫说却邪还是其他什么兵器,怕是这辈子都握不住东西。叶修坐在窗沿,虚虚叹口气。青年剑客穿上新换的贴身薄衣靠过来,白茫茫的热气未散,发梢略湿,半边身体都捱在他肩后,探头凑过来审察,之后咕哝道,“看起来有好阵子不能找你比划了。”

“我的腿没问题,不如来比划下腿脚功夫?”叶修发现要扭头着实困难。

“也不赖?!”青年跃跃欲试,嗓音都上扬着拐了个调。

“噢,踢下去滚两圈,让我看看。”叶修吩咐说。

“靠!”黄少天没忍住骂了声粗鄙的。

接下去竟是突兀地没声了。叶修微微挣动了动,这人没反应,侧目一瞥,哑然。

黄少天几乎是半挂在他身后,下颌搁在肩头,就这样闭眼睡了。

叶修哭笑不得,他自个儿可是被关了那么久,吃都没吃上半顿,肚腹瘪瘪,正饿得荒。想叫醒这人,蓦地思及什么,手滞在半空。都不晓得他从什么地方匆忙赶到此处来的,估摸着是哪处山脉里的艽野吧,剑圣总喜欢往些奇怪的地方跑,没事儿砍砍他都叫不上名来的怪树怪草。罢了,别扰了他好眠。叶修无奈,扯来了条干布替黄少天缓缓擦拭滴水的湿发。

于是他们俩从日落一直睡到翌日鸡鸣,期间黄少天全然拿叶修的胸口当了枕席,埋头趴了竟夜。叶修从说不上噩梦更说不上好梦,总之是叫人难受憋闷的沉眠中苏醒,一口气差些喘不上来,低下视线一瞧,好家伙,忒沉一颗脑袋。不愧为悬赏金额价值连城的项上头颅。

剑圣眼睛都睁不开,连打三下呵欠,迷迷瞪瞪。

起初都辨不清身在何处,等瞧见身下这张无奈面孔,顿时稍稍意识清醒,“……”

“许久不见,不想堂堂剑圣都吃成了猪。”

“……信不信这就把你重新扔回监狱,说得出做得到,试试呗?”当真恼火了。

争吵一路延续到用早餐,过程惊心动魄。黄少天打开窗,雨停了有阵子了,可惜阴霾残留着许多,看起来不像是能尽快退走的模样,晨曦的光辉柔软明澈,挑拣了几处空隙挤入凡间来,他伸出手去,虚虚托住一盈。从上方滴下水珠,溅开细微碎片,溶于指腹纹理。身后是桌边被他塞了满嘴白面团,堵着说不上半个字的叶修。

“不觉得静过头了?”黄少天问,“还是说你其实是假扮的叶修,真叶修还蹲在里头吃牢饭?”

“如假包换,要不要现在验个身,以证清白?”艰难咀嚼了半天才能开口。

“不必了,我信你。有些特性是易容不来的。”黄少天想了想,深沉道。

可确实,一切都顺利过头了,反倒不真实,总觉得有陷阱等在前方,一不留神就会栽倒。栽了就包管彻底完蛋。嘉世那蠢驴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说是故意放叶修走,理由呢?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死活不信。除非苏沐橙同嘉帝达成了什么共同协议。

各自退让,条件交换?

询问怀疑的视线一相交,彼此胸中皆有了数。

 

“救人要紧,有什么好主意么你?”吹散浮叶,新煮的茶水滚烫,不大容易吃。

叶修把勉强嚼碎的面团下咽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只好吐掉,喉咙哽住了,稍后才说顺畅了些:“不是什么绝妙主意,掐着最准确的时机,足矣。”

黄少天眨眨眼,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只是平白无故升起了阵不太舒服的预感。

“少天。”叶修冲他招招手,黄少天脑袋上冒出个问号,乍听他如此语气温柔地唤他名讳,竟搁了茶杯乖乖走了回去,叶修眼疾手快单手托起他右手心,黄少天抽身不及,被他抢了先。右手没法动,就左手直接用劲将他虎口捏了一捏,语重心长,言辞恳切,注视向青年的眼神中含了股莫名的悲壮:“所以,沐橙的安危就拜托给你了,嗯?”

“……”黄少天抓狂,立马甩手,“什么啊!等等我听不太懂?喂什么意思说清楚?!”

其实叶修的办法很简单,很原始,很粗暴。换了任何人来基本都想得到,只是真若执行,有十分困难的部分。幸而黄少天此人的存在就等于莫大希望。

首先需要先养伤,蓄锐,一边暗里打探消息。眼下距离和亲之日相去不远,届时将王宫内部传来的安排讯息都摸索清楚了,凭黄少天的能耐,接下来的事……也就自然水到渠成。叶修将他的计划点到即止道出,他心里明白黄少天听懂了,这等救命的大任也只得落到他头上,他必定会理解。

果然黄少天沉默。

直到叶修去医馆治过了手,弄了夹板固定完毕,黄少天一同他打照面,始终仍是副欲说还休,痛苦难言的神情,眉目挤在一处,古怪极了。叶修形容不得,只觉光瞅着都跟似口含黄连似的涩苦。昔日只管行兵布阵的叶大将军默默感慨,自己果然学识疏浅,胸无点墨,辞藻匮乏。

……

 

待入了夜,走石飞沙,至风渐消匿了些后,掩去光华的高挂灯笼重新燃起亮色,月挂枝头,乌云遁走,现出繁星交织成往。雨后泥土芬芳,刮落的叶脉埋入地下,植物香气新鲜甘美。街头熙熙攘攘,路边店面生意繁华,食物香气袅袅,到处是小贩叫卖声。

一黑一蓝衣袍的两人被簇迎着走进处花繁似锦之地,却只点了坛酒,和一些下酒小食,往角落的桌里坐着,摆摆手拂了妖娆女子的好意。

虽云淡风轻,却态度凛然坚决。无缘无故地无法悖逆。

不多时,从华美楼宇深处传来拨弦声,琵琶音涩,接着是胡琴,异域风情迎面扑来。旖旎片刻,加入锵错的沉沉鼓槌,节节落准了点,红纱骤然从天之角坠落,如练如幕,升起一片绯色缠绵的海,红尘翻涌。装扮成巫女的女孩儿们踩着足尖舞现了身,身影交错在透明纱幕后,纤长指尖柔软,身段袅娜,匿在红纱背后若隐若现。

“唔?这场居然扮的是蓝雨巫族式,略有风韵嘛。”

蓝袍青年额角冒汗,拂都未来得及拂,“你们嘉世都学了什么东西去啊。”

黑袍男人啜了口茶,左手握茶杯,故而动作颇缓,“看起来你都不用特意来学啊,要文州在就好了,他可是巫族第一术士!肯定特会扭。”

“你小心我告诉他。他是术士又不是小姑娘。”青年面无表情。

“那啥,我有说什么吗?”男人果然因为手不稳而被烫到。

顿了顿,他对显然心不在焉的青年郑重补充道:“你仔细看啊,要好好学着点儿的。别等等就因为举止太粗鲁,太不娇柔,一下子被瞧了出来真身。”

“还有个办法啊,确保万无一失。”青年视线拽回来,冲男人阴测测笑:

“总之我先把你做掉,干净利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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