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再扬

全职高手女性向二次衍生小说

CP：叶修&黄少天

(1)

君莫笑  20:13:01

打算明天回去了？

 

几乎是立刻地，“嘀嘀”两声，对话对象的头像从黑白亮成彩色。

夜雨声烦  20:13:05

可能后天？还在看机票，我去，都没有打折的吗！

君莫笑 20:13:11

荣耀外边都放暑假了哪来的机票打折，智商呢，嘴太快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吞了么少天

夜雨声烦  20:13:14

叶修你妹，再低都比你高

接下去就是清一色来自“夜雨声烦”的屠屏，多为系统表情，夹带图片，一层一层挂下去，鲜有重复的。叶修鼠标拉下去一点，毫不迟疑走开了会儿，隔壁房间的庆功怎么着也没法彻底结束，方锐敲开叶修房门伸进来一杯金色香槟，嚷嚷说不喝的人是猪。如此体贴地只给这么浅浅的一杯，叶修也不好拒绝，灌下后本来就燥的脸皮上没丝毫延迟地再点燃一簇。再次回到电脑前坐下，托着张热脸瞧了许久，掐准时机往记录最下方利落一拖，手指飞快敲字扔上屏幕。

君莫笑  20:17:59

就是说还在K市？

夜雨声烦  20:18:00

………………

夜雨声烦  20:18:02

！！！！！！！！！！！！！！！！不是

君莫笑  20:18:59

欲盖弥彰假不假啊剑圣大大？再说你的伪装太蹩脚了，VIP席上简直一枝独秀，抬头就看到。

君莫笑  20:19:10

我说少天，没看出来，原来你是我的脑残粉啊！

 

黄少天持续死机中。

他只死机了五分钟不到，再次回归同样高调万分，整块聊天版面几乎堵得密不透风。现实里的黄少天在Q市华灯初上的夜里马路旁好不容易拦到辆出租车，一钻入后座车门，从前方吹来的空调风顿时驱散开环覆在皮肤表层的郁热。说好的Q市空气湿润夏无酷暑，这两天却异常的闷和热，兴欣赢得决赛入场券的喜悦，也转眼被升起的烦躁取代。报上目的地，司机按下计价器，车辆缓缓驶离路边，成为车水马龙的一份子。话唠如黄少天，从不担心流量不够用，倒是通讯运营商会替他担心，单就这人单月不到能花6G流量，后边还都是被警告后特意掐断的。他在跟叶修聊天的时候总乱扯些毫无相干的东西进去，可要说到正题……怎么自然切入是门很大学问。机会主义高手分明最擅长一击必杀，事先斟酌却久得不像话，后仰在椅背，拇指贴合在手机屏幕上冷不防停顿，凉凉的一股瓷意。

叶修无视了他大肆的攻击，在文字的枪炮密雨间钻出空隙，就一句话，竟让话唠词穷了瞬间。

那其实只是个试探性的提议。

叶修说，反正你跟兴欣这边也熟，顶多被多嘲笑几次嘛，不如一起Q市一日游？

这厢黄少天的背脊僵了一下，反应再迟钝一下，“靠”了声，然后对着那行字发了会儿呆，猝不及防地，那行字随界面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通来电。名片是苏沐橙。

黄少天撇撇嘴，他的语气很自然，就是通常对着来电者的那种没好气：“喂，叶修？”

被电子设备和信号改变过的嗓音流淌入耳朵，建筑物与路灯交缠的光影倒退间从脸孔上水似地掠过，只隐约烙下了些许幻觉般的光的热度。黄少天侧头看了一眼，暖橙色的光芒从他眼中亮起又暗熄，电波另一端的叶修压根儿就没给他回复的机会，开口第一句就是：“明天早上九点，在兴欣这边酒店的门口集合。”

兴欣战队住的酒店是作为主场的霸图准备的，距离会场很近。至于黄少天，他订各种票就已经够晚，会场周边的酒店房间早在兴欣对霸图第二场惜败时就已经被挤爆了预定通道，所以他现在才会外边晃荡几圈后低调地叫了出租车把自己载回酒店。

“不行，太远了好嘛。”当即拒绝。

“哟，不否认在Q市了？”

“我什么时候否认了你说清楚说清楚！就是想来嘲笑你输比赛后的哭脸不行啊？”

“呵呵。”

“别呵了瘆的慌。”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

“那等哥给你想个法子啊。”叶修说。其实黄少天想辩驳自己根本没答应，可气流从口腔推送出来，还没遇上舌面阻就已经无力……犹豫不决的当口，话筒里传来的叶修的呼吸声有了起伏波动，声带微震，他低低笑了下。这个时候黄少天的面孔恰好向着窗外，夜景旖旎，划过数道霓虹彩灯，交织成网。闪烁着的五光十色令整片夜蒙上浮华，绚烂迷醉的光彩照入黑亮的眼底。以至于叶修笑过后说的话也一样模糊了，或者说听清了每个发音，意思却无法理解到。

“怎么没反应？”

“噢，刚一瞬间信号很差没听到！”

“……”诡谲的两秒沉默。

叶修明显持怀疑，他复述了一遍，“我说，退房住过来呗，就一晚上凑合下。”

黄少天心道你能想出啥机智的法子啊铁定很坑爹，然后突然就听懂了人话。

“你、你开玩笑吧？？”反应略大。

叶修就又笑了。淡笑声在夜色、在电子器械的传导下失真，透过听筒传递过来时洒在耳膜上，恍惚就如同过了静电，一阵叫人心痒的微麻。他口吻有点无辜，“经过深思熟虑的，明明听着很靠谱啊？哪里像是在开玩笑了，说话要凭良心啊少天。”

“等一下可是我……！”

“安心，快到的时候再敲我下，身为业界良心不会放你傻逼似的站酒店楼下干瞪眼的。”

他倒是可以想象得出来，黄少天正捏着手机瞪大眼睛纠结的模样。

黄少天：“……”

然后，不给任何机会地，耳里尽是挂线后的盲音。

 

“师傅。”黄少天在后座傻愣半天，他现在正往自己预订的酒店过去，住一晚上XXX元，叶修叫他过去住，蹭房的话估计不要钱，可是他又不缺这点，而且已经背道而驰越离越远了，这不是做无用功的绕圈么？可是叶修这厮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他纠结得要命，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的却是让他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的内容：“那个，前面绕一圈我们就开回去吧。”

太、耻、了。

太、傻、叉、太、丢、人、了。

可再耻再傻叉再丢人，他也还是站在了霸图方面准备的酒店门口。他忽然为刚才白花出去的车费感到了心疼。这地方一年来总要来个几次，每次都挺腥风血雨的，霸图老将们和新生代对付起来颇费精力，但也注定会是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真要待在门口干瞪眼么，热风里凌乱了片刻，黄少天最终还是乖乖用QQ报备了声。

叶修回过来房间号。

黄少天忍不住揉了揉脸，但愿自己脸色别显得太古怪，在踏进大厅后还不放心，视线往如鉴瓷砖上直瞟，毕竟被瞧出来可是百口莫辩。

“我说，你什么时候染上无时不刻不自恋的毛病了啊。”

耳里突然传进一道熟悉的、嘲讽味道都已经刻进声线本质，拉满了仇恨的声音。

黄少天扭回头连忙抬眼，直达电梯区域那儿遥遥站了个人影，懒懒散散地靠在墙柱边，屈着腿完全站不直，嘴里没叼烟，却仿佛自带环绕呛人烟雾，同样熟悉的T脸。

时间再稍稍往前一点的时候，他窝在VIP席断断续续看见这张面孔好几次，在一场太重要的，波澜迭起惊心动魄的战役中，始终的处变不惊。

 

黄少天立即反应过来：“卧槽，谁自恋了！像你一样这么不要脸我还能不能混了！”

叶修冲他虚眼侧目，故意拿手指按住与黄少天相邻的右耳，摆明了一副嫌弃样儿，“小声小声，人家看你都跟看神经病似的。”

这句话当然不能阻拦黄少天在踏足电梯后继续发威，可出乎预料的，他竟然真鲜少发声了。不至于那样就被震住了呀。叶修惊疑地不住打量黄少天，上上下下，甚至要怀疑起他是不是被谁换了根芯子，悬疑大剧啊。黄少天不堪其扰，忍了叶修赤裸裸“真有病了？”意味的目光很久，“叮”一声偌大的铁箱外风唳声停止，缆线也停止了继续上升，银色的门朝两边撤开，外边是酒店幽静的，铺了长长猩红绒毯的走廊。他忍无可忍地抬头，冲叶修指了指自己鼓起来的腮帮处，嘴里含糊：“最近牙疼，不跟你多吵。”

叶修艰难地分辨出他的语意，惊讶极了，“天呐，简直不可思议！”

“………………”啊啊啊啊啊笑吧笑吧，笑死他算了！

黄少天狠狠白他一眼，梗着脖子就出电梯往右边拐，都拐了半天了又拐回来。

叶修在电梯门前等他，没憋住笑，“噗嗤。”

黄少天不骂了，面无表情，伸手比了个中指。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叶修说过的房间号那边，黄少天退开到一侧，挑高眉梢，等着叶修开门。叶修严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黄少天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怎么还有第三个人吗要挤一挤吗，你真的是……还邀请人过来要脸吗嗯？！”喊完一边的牙肉更酸了。

他之前只是感觉到麻，偶尔会酸会疼，眼下居然隐约开始有了牙痛的征兆。

房卡经过扫描，房锁弹开，全黯的灯光瞬间全部亮起，空调风重新开始呼呼地吹，门背后的一切在光亮中尽览无余。叶修摊手，“就是想说，没整理所以太……乱了。咳。”

黄少天木着脸盯他，饶是没脸没臊惯了的叶修，也不禁有丝脸热和尴尬。

他先一步进房门，想试着稍稍抢救一下，忽然黄少天在背后“靠！”一下，突兀得害他也跟着惊了一瞬。

满心狐疑地转回头去，入眼的则是对方的茫然表情。

“忘记先去退房，也忘记带换洗衣服过来了……好像。”

 

“不，别怀疑自己，事实就是这样的吧。”叶修鼓励他，并指着他两手空空的状态，如是说。

 

(2)

 

酒店房间随时退都可以，遗憾的是行李没带走……无济于事。黄少天要选择回去，就等于再绕上一个大圈，想到这儿他连话都不想说了，低级错误犯得毫无水准，于是垂着头颅很是懊丧。叶修想过去拍他肩安慰说小同志通往机智的路途道阻且长，这念头浮起半刻还是作罢。长腿一迈，他跑去电脑旁弯下腰飞快敲起键盘，黄少天不明所以，还当这厮幸灾乐祸见死不救，心心念念只有他的荣耀BOSS。关上门磨蹭进屋，试图想办法：“要不，晚点我下去找便利店买一次性的内……裤吧，T恤裤子凑合着再穿一天。”

叶修没反应，黄少天以为他正忙决赛准备，探头过去看，叶修打出的字全冒上了QQ界面，差点没忍住摔门走人。

“你先去洗澡，剩下的不用担心。”他似乎终于跟人聊完了，把私聊界面关掉，转身收拾起床铺上乱丢的零食、饮料、纸巾抽盒，五花八门应有尽有，都刚方锐魏琛那伙子人故意扔过来的；还有皱巴巴的外套、烟盒、散落出来的烟、普通火机，这些都是他自个儿的。

黄少天被赶去浴室前眼神飘忽地往床的方向瞟了一眼，确实足够脏乱差，但是……

直到水把皮肤冲得发皱泛白，都快破皮了，他仍站在花洒下头不停纠结，那算什么意思啊虽然说蹭一晚早有心理准备要挤挤，可也没说是挤一张大床啊！还是两个人！又不是情侣别闹了好吗！这样多腻歪多尴尬多奇怪这货还正常不正常了！

兴欣的老板他见过，年轻漂亮的网吧女BOSS，不记得她有如此财大气粗……还特意给这货订间双人床大房……燥意涌上来，乱揉了一把头发，黄少天把水阀关了，磨砂全玻璃的移门打开后全是白花花的水汽飘满视野，原地站了片刻才勉强能够视物。盥洗台上似乎有多出什么。脚心湿漉漉地踩在水汽覆盖的湿滑地砖，生怕打滑而举步维艰，离得近了发现那是一沓换洗衣物。不知道叶修什么时间放进来的。

 

“这都是你的？还是问方锐那货借的啊。”浑身上下浮着发热的白雾水汽，黄少天从浴室里钻出来，揪着宽敞的衣角好奇发问。那件T恤确实大一号，领子在他身上就扯得挺开，露出来大片颈子皮肤，都红红的。裤衩也是，坠在腰间半拖着，他手拽在那儿，看起来累得慌。小伙子生得高挑修长，肌肉也有，但穿着衣服看起来就是显瘦，衣服大裤腰大，就跟挂在他骨架上似的。手臂和小腿线条肌理还不赖，没完全擦干，蹭着些晶莹小水珠，偶尔往下跌落。

叶修的面孔逆着浅浅的电脑光，闻声扭过脑袋，神情说不出的古怪：“……方锐大大哪来这么有品位的衣服？”

被无情地驳回，黄少天也不恼，只针对“品位”这二字形容给了个“嘁”，“那就是魏老大的咯，替我谢谢他。”说到这里突然鬼鬼祟祟地抬眼，颇有些神经兮兮的紧张道：“那啥，他知道是我要借么？知道我过来了么？”

“也不是老魏的，安心，他不知道。是说你穷紧张个啥劲儿呢！”叶修予以否定。

“没、没有啊，就问问。”黄少天望天。他秉持先前所述决心，绝不多说话，随口问几句后就停止念叨了，整间屋子气氛都奇特地沉闷起来，比一人待着时还静。令习惯了他聒噪风格的叶修好不习惯。

 

黄少天蹲床沿干坐半天，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放弃思考，拽着被单捂住半边腮帮一下子滚进去床里了。他弄出的动静这样夸张，叶修都侧目过来，看他的眼神中捎了点无可奈何。

“要睡好好睡，姿势要正常，不然等等哥把你踢下去。”可以算得上威胁了。

黄少天没用嘴巴回应，他仰面朝上躺平在床，忽然笔直抬高右手手臂，五指从握拳到伸出一根手指，两根，三根，算作正数，最后眨眼变幻，由拇指食指搭成枪支，唇形读作“biu——”,喷出无声的气息。

叶修却一丁点儿都不配合，别说假装中弹了，眼珠子眨都不眨一下。

“混蛋。”黄少天低骂，还想再骂两声，不晓得扯到口腔里哪根筋，抽了声气后突兀地噤声了。

一片诡谲的寂静中，门铃声就格外响亮。黄少天一直瘫在床上装死，叶修绕过床前去开门时就见他猛地一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埋进去，也不怕憋闷到喘不上气。

正要拧转门柄，背后窸窸窣窣片刻，被子掀开的声音，他回头就见黄少天露了颗脑袋在被子外头，伸手指抵在唇前，夸张地一边“嘘……”一边还冲他挤眼皮猛使眼色，表情可滑稽着呢。

叶修努力不让自己表情破功，打开门，身后一秒消音。

“怎么？”

“他穿着还行吗？还真的被你唬来了啊，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很轻很柔的一道女声。

叶修似乎往后退开了半步。

没听到那人往前的步子，倒是好像浅浅偷笑了两声，又自己为自己掩饰道，“嘿嘿，我不会说出去，什么都没看到~对了，刚忘记了只带了一套衣服过来，这是给你的。该好好谢谢我啊，先见之明帮你多收拾了几套进行李。”

叶修对她完全没脾气：“随便你吧。”

 

等这人离开了后很久，黄少天秒掀被子，吭哧吭哧吸气，脸颊已经憋得成红铜色，快炸开了的感觉。眼珠子转了转，撞上站在床脚的叶修居高临下的视线，含混着骂一句“不许笑听到没！”后猴子一样从床上蹦起来，就着水壶里凉掉的开水倒了一杯站那儿猛灌。

“哥不是早提醒你了吗？唉，少天同志总这么热衷于自作死。”

黄少天没睬他的垃圾话，“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杯后勉强气顺了些，叶修旁观半晌，“就这么担心被嘲笑？还好吧，不就过来跟我睡一晚……”

“噗——”来不及下咽，全部喷出来。“咳、咳咳咳！咳咳！叶不修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你你你速度闭嘴别造谣了行不行？！”

“……”叶修不敢置信，他对于自己的“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感到很纳闷及被深度冤枉的憋屈，“呃，这不都事实？”

“你妹，我真得找队长介绍个优秀杀手了！”他捂着左边腮帮，愤愤不平地爬回床，最后看叶修的那个眼神写满控诉。叶修吃惊，继而痛心疾首，“杀手？原来少天这么暴力！听这话意思，之前也想找人做掉我啊……这么多年来的PK和副本友谊都成泡影，剑圣大大好生无情。”

 

黄少天小同志把被子蒙上脸，占据了大床的正中间，安安静静躺着，仿佛耳聋一般一无所觉。

叶修看他似乎打定了主意拯救牙痛，知趣地不再闹他了，钻进浴室洗完舒服的澡，出来再刷了几个荣耀BOSS后关掉电脑。找到空调遥控器调整过温度，拨打给客服小声要求了闹钟服务，再就是钻去露台等待口中最后一点儿烟的抽完。火星在越来越浓的夜里明灭，抖落下最后一丝微亮灰烬。

他关上移门，小心翼翼陷坐进柔软的大床，轻手轻脚躺了下来。

黄少天当然早就睡着了。唯一还亮着的床头灯是昏暗的橙黄色，暖洋洋一团光影罩下来。叶修伸手将薄被从青年脸上揭下去些，指尖一不小心就摩挲到了他闭眼后显得格外卷长的睫毛。昏黄的光在他的眼睑，鼻侧，唇角描下浅浅的阴影。均匀呼吸着而翕动的鼻尖，耳垂上细小的绒毛，自然微张的嘴唇，压在枕头上的乱乱的黑色短发。他睡得不太安稳，眉宇间时不时蹙起些许皱痕，平日飞扬的剑眉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这样看的话一点儿也无法想象，这人闹腾起来会是多么可怕的核弹级别警报。

该不会吃太多甜才牙痛吧，别是长智齿才好。否则他嚷嚷疼的功夫也非常人所能承受。

黄少天睡在正中央，叶修难免得靠边上一点儿。但已经退无可退，“你逼我的啊。”他张口，听不见音色，喷洒出来的全是暖烘烘的气流。

“啪嗒。”拉下开关吊线。乍然的彻底黑暗过后，是微微发出亮光来的深蓝。

整个室内只剩下中央空调微弱的吹风声响。

叶修就在距离黄少天咫尺相近的地方，黄少天在睡梦中突然地把脑袋稍稍压低，这样一来，就成了靠进在叶修颈窝侧边的状态。脚板心不知不觉中相触，热夏的夜晚皮肤烫得厉害，传递迅猛似电蛇，像要焚烧起来一样。刚才那一句自言自语并非什么空穴来风，叶修自诩是那种言出必践的诚实男人，于是他心安理得、大大方方手臂一抬，就压在了黄少天身上，手掌绕过去揽住他的肩背。

模模糊糊的光影斑驳的黑夜里，呼吸交错，热意攀上耳朵，烧入神经，如同升至沸点。他望着近到几乎脸贴脸的黄少天的面庞，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你要真生气了，不管是在霸图面前拿你当反面教材，还是刚才说话调戏得你跳脚了，何必要去另外找杀手呢？”

他这几句话说得很轻很轻，几乎连气息都没有。更近于在做无声的口型。

“你自己不就是‘妖刀’，最牛叉的杀手啊黄少天小同志。最强杀手的话，我应该没活路的吧？”

 

(3)

 

翌日。

酒店大厅。

有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八卦报纸。那报纸挪开一点，露出来魏琛的脸。他大约没睡醒，被方锐从大好睡梦中硬生生铲起来的，所以满脸都写着困倦散漫和不高兴。

黄少天经过时完全忽略了特意想露给他看小半张脸的魏琛，以至于把老人家脸皮都羞热了，凶巴巴一声喊：“黄少天你个臭小子，给老夫站住了！”

黄少天：“……”

身后叶修臂弯里挂了个背包正走过来，整个过程都收在他眼里，插话进来自然无衔接地嘲讽。

魏琛控诉：“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大前辈啊，啧啧，世风日下，人心都不古了！”

叶修觉得他简直无可救药了：“别忘了我也是初赛季的好不好？真是，非逼我亮资历。我和少天两个人加起来更加完虐你，你自己算算。”

“我靠，翅膀都硬了哈？！”魏琛转头跑去找方锐愤愤数落起这俩人的不是，方锐点头如捣蒜，态度非常敷衍：“好，好，改天去报仇！”黄少天听着都快囧死了。

一定是他早上起床的姿势不对。

回想看看，他先是迷迷瞪瞪地醒过来，窗帘被扯开了，夏日早晨八点的太阳已经很灿烂，蒸得他额角冒汗，难过得像刚从泥巴里湿嗒嗒被捞起来似的。然后他听见有节奏的敲击键盘声，叶修罕见地第一时间停下他的荣耀，转过脑袋来：“哟，终于舍得醒啦，懒惰的黄少天同志。”

“靠靠靠，你骂谁呢叶不修？！才一大早贱嘴巴消停点啊你妹！”他眼睛都来不及睁，上下眼皮彼此粘得牢牢的，还迷迷糊糊着呢就自动开启回喷模式了。

然后……然后正常的刷牙洗漱，整个过程中他话都十分稀有。这是有原因的。

刚那一瞬间没经大脑就喊骂出来的话，实在叫他痛不堪言。趁刷牙的时候还心惊胆战瞧了又瞧。怎么就这么疼呢……疼死他了。隐忍了半天眼角直泛泪花。

黄少天没带其他行李，所以很轻松，手机钱包都塞进双肩包，刚要捞上闪人，被叶修拦截，扔进去一块表一块账号卡。那点零碎的钞票他就随身带了。

“你连出去玩儿都要带荣耀账号卡啊。”黄少天捂着牙口齿不清地说。原来刚醒来时感受到的痛苦难过，全是来源于牙疼一整夜下来的作祟。

“你这是婴儿学说话呢？”叶修分出重点后震惊。

黄少天晃着点了下脑袋，“Ge—wu—en。”面无表情地送给叶修一个口型。

 

然后他就先一步跑下楼来。背包这种事情，当然就交给叶修了，反正他也有占了块表和账号卡的位置。

可是，转念再想，从头至尾，哪里都不太正常。

先不说他怎么把自己卖到必须跟着兴欣行动，战队包车都有他份的这步田地，魏琛见到他的反应自然而然，就是这副拿他当小弟不损他不舒服斯基的德行，非常普通啊。方锐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刚走过去的苏沐橙也是，联盟女神笑容甜美地向他道了个早安，漂亮柔顺的长发在阳光底下发光。包荣兴高唱《狮子座》来迎接他，差点被其他陌生客人投诉。

……

仿佛黄少天他人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黄少天都没能问清一二，就被叶修在肩背后用拳头捶了一下，推搡着上了大巴。陈果捱着唐柔一块儿坐在首排，对于黄少天同志的莅临表示深感荣幸。

魏琛从后头的位置探出头，冲前排的陈果啰嗦：“老板娘也别对这小子太照顾了，他会蹬鼻子上脸的！对于这种人，我们就该彻底杜绝他作怪的可能性！首先，我们要准备一块抹布和一根长绳……”

黄少天学着刚才被叶修对待的那样，锤了一记拳头在魏琛脑袋上。

当然是不轻不重那种，魏琛死鱼眼瞪跟在后头上车的叶修：“你个混小子，你看你，都把我悉心教导出来的宝贝徒弟给带坏了！”

叶修“唔？”一声，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就跟陈果谈上了，“那个，老魏同志非常懂事，为战队发展前景考虑，他强烈要求这个月的工资就不需要发给他了。”

“等等！卧槽尼玛！”魏琛狠狠一拍大腿。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老魏同志。组织深切怀念您。”方锐一声叹息。

“狮子座威武！”这是包子。

“关他什么事儿了！”魏琛大怒。

 

兴欣战队老板壕掷千金包车请全体成员Q市一日游，为此方锐大大很有风骨地差点没抱人大腿喊“壕姐我们做朋友吧”。因为差了一点没行动，所以说他很有风骨。

黄少天的来临令他莫名其妙就成了兴欣战队一份子，并且大家接受起来似乎毫无障碍。

海岸线长达七百三十余公里，他们途经之处不过一隅。与起伏丘陵遥遥相望，六十九座海岛嵌在黄海之滨，如同翠珠点缀，底衬的深蓝长练在阳光照耀下流动，闪烁着粼粼的光芒。

叶修捧着本苏沐橙看完后从前一排扔过来的《电竞之家》最新刊，垂着眼睑低头在看，居然样子还挺有板有眼的。黄少天和叶修捱着坐，他靠窗，窗开了一半，他手肘撑在窗沿抵着右侧下颌，目光一直停在窗外景色，湛蓝的天，白色游云，现代都市，远远的平阔无边的大海。咸湿的海风吹拂上面颊，弄得额前头发上下乱飞。

针对叶修是否真在研究杂志内容，黄少天甚至懒得投以一瞥，他是完全不信的，这货肯定在神游天外想念他才分别不久的荣耀女神。此等祸害，也只有女神愿意勉为其难收留他。

叶修突然抬高手臂蹭他一下：“看这里。”

黄少天本不屑一顾，被他弄烦了才施舍过来一道视线，“？”然后目光落点在叶修手指点着的地方。专栏作者是特邀评论员茶小夏。那不是著名的兴欣粉？跟左宸锐一个性质的。

他本不以为然，还以为叶修要跟他得瑟什么呢，结果真看到了重点，差点吐血。

这个兴欣脑残粉笔杆子犀利，夸兴欣夸得超有水平滴水不漏，还敢于自黑。所谓的爱到深处自然黑就是这个道理，黑粉这种模式，时下流行不说，还很容易博得路人好感。茶小夏同志非常勇敢地指出了叶修大大一张贱嘴足以炮轰联盟无敌手，这点黄少天虽然承认，但是——借去举例的人名就不能换换？！左宸锐干嘛去了都不奋起反击的么！这回人都欺凌到他们蓝雨头上去了！

黄少天扯着杂志边缘的手在颤抖，嘴角也在抽搐，白纸黑字，赫然就是他想找杀手做掉叶修的罪证之一。蓝雨输比赛是另一回事，这个就决不能忍。

他首先冲叶修比了一个准确的、恶狠狠的中指。

其次，为了配合此中指的气势，他试图开口骂上两句解解恨，顺便煽动起全车人包括对荣耀完全路人的司机一起集火这个混账叶不修，必须干翻他。

黄少天：“………………”

然而事实却很遗憾。莫论集火，黄少天这个负责煽动的先锋就率先哑火了。

 

叶修的眉头在黄少天没瞧见的时候皱起：“抽空去看下医生吧，不是蛀牙就是长智齿。”

黄少天这会儿疼得连点头的力道都没法调动了。

原本真的极少时候会疼，最多偶尔难受一会儿，这场兴欣对抗霸图的决赛实在太吸引他，以至于压根儿就把这事抛到了喜马拉雅山后头去，撇得一干二净。谁料偏偏到这时候猛然发作，并且来势汹汹。叶修可能认为是蛀牙，其实他本人倒更倾向于……后者。毕竟他最清楚，蛀牙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出，异样感、疼痛又是出自靠近腮边的深处。答案很明白了。

“如果真是长智齿，你就该完菜了。”叶修观察他反应，又再强调。

“……”被补刀的黄少天郁卒脸。

 

大巴体积大座位多，兴欣就这么些固定人头，再多添个黄少天而已。车上其他人对这块小角落发生的事大多信息严重滞后，只晓得在过了一阵后发觉不对劲。好像缺失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哎呀对了！黄少天明明就在这辆车上啊！怎么好像是来了个周泽楷！？

于是不间断地有人采取偷偷回头侧目的措施。

卧槽，这两个人好微妙。

这又是大众不约而同冒出来的感想。

赢得总决赛入场券，距离荣耀巅峰仅仅一步。仿佛遥不可及却又伸手可摘。没有人会不激动，为了鼓足信心，也为了发泄喜悦，他们在酒店一直闹腾，直到很晚也没打算放过不配合的叶修。只是这家伙在勉强喝了杯香槟过后就很难再说服了，还神神秘秘说他待会儿有个客人，必须好好招待。群众表示无比惊诧纳闷，谁来拍一板砖把他们拍醒看看啊（包子跃跃欲试）！这叶不修的画风都完全不对了，堪称惊悚片，可怕。

面对群众喜闻乐见的质疑，叶修当时依然淡定，边打着荣耀口中就冒出一个名字。

然后，然后就是早晨见到“剑圣”本人，再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场景……

 

方锐小小声问：“他们这是怎么了？气氛大大的微妙啊。”

再补充道：“而且剑圣大大还穿着，呵呵没认错的话老叶的破衣服吧。哎呦喂我闻到了八卦！”

被看成叶修代言人的苏沐橙纤长中指勾下来一点茶色墨镜，唇角微翘，眼含促狭，却耸肩表示不明。

 

(4)

 

老魏这种人就是不能给他乱扯淡的机会。奔赴目的地的期间就听他一个人神神叨叨，大侃特侃他前些年份里走南闯北各种英勇事迹不胜枚举，可走到偏隅奇诡，被誉为“海上仙山第一”和“神仙窟宅”的崂山脚下，首先腿虚的人也就是他没跑了。方锐手臂勾住他肩，笑得不怀好意。既然是集体行动，老魏你可别不小心脱单了啊。

魏琛跑不了，叶修当然也跑不了。

这帮宅男什么时候这么有兴致有体力了啊？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啊？两人震惊地面面相觑。

黄少天走上前两步后特意回头瞧了一瞧双腿还粘原地的这两人，目光要多鄙视就有多鄙视，魏琛按了按叶修的肩膀，差点站不住脚：“曾经那么可爱机灵懂事的徒弟都……老叶啊，岁月催人老，越老越遭人嫌，这真是不得不服气，老夫心太痛了啊！”

叶修给了他个“你傻逼吗？”的眼神：“那是你，我还年轻。”

当真是没有办法一起玩耍。

事实上人叶修也没想跟他魏琛一起玩耍。虽然宅男体质万年缺乏锻炼，不过叶修今天除却一开始惯常的惫懒反应，之后表现却是格外积极，或许是鲜亮阳光沿崂山陡峭绵延的脉络倾洒下来，瑰丽千里，将早就在他身体里深深扎根的懒惰也催生得脱胎换骨了——他随性背着双肩包的单边，就像万千旅人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兴头来了几步跨作一步，噔噔噔就蹿老高，转眼就追上了黄少天的步调。

所以被落在最后的，就只剩下魏琛了。

连那个沉默寡言、几乎不和团队接受同一频道的莫凡，此时都乖乖亦步亦趋，紧随在苏沐橙侧后方向半个身位。

罗辑后面是爬个山都不安分的包荣兴，站山道石阶上回头，老远地冲魏琛兴奋地直挥手。

魏琛：“……”

世道逼人死啊。

这个时代已经不是老夫所熟悉的那个时代了，想到此处，不禁老泪纵横。

 

崂山风景区内，他们走了一遍南线。就好像一起过了个副本地图推了个BOSS，太清宫，龙潭瀑，八仙墩。他们随同无数涌来的游客一起，晒在灿烂的太阳光下，仿佛仅仅是聚集起来进行一项再平常不过的Team Building，没有任何的负担。太清宫是全真道教的宫殿，规模盛大且名满天下，历经岁月沧桑洗练。只可惜记载于内的、群众津津乐道的《聊斋志异》中的故事，这帮子没甚学历（除了罗辑）的家伙都不会感兴趣。倒是八仙墩带去的放松效果更好些，独有的海蚀地质五彩斑斓，令人啧啧称奇，海内外来客无不惊叹，纷纷掏出手机相机或者单反记录奇景。

此外张三丰的墓塔也是个好去处。他们一般都早早出社会来荣耀联盟闯荡，性格上多多少少都挟了几分江湖意气，对于老生常谈的武侠相关，即便不够熟悉，也不至全然无知。

等到终于攀上巨峰，从山尖望去，云海漂浮，烟波浩渺，如同一场即将开筵的蟠桃仙会。

除了美轮美奂似乎再无法形容。这一趟爬得不冤枉。

 

午饭是当地特色的牛肉灌汤包、排骨面、崂山菇炖鸡和黄鱼炖豆腐等等。

兴欣众人纷纷大快朵颐，不拿老板娘的钱包当钱包看，唯黄少天一人画风严重不符，被思维秀逗的包子指责是行为不合群。黄少天受此非议，实际内心苦不堪言，他也想吃啊！他也很饿啊！以为他不想吃吗？！可是！智齿发作啊！！不管话语多绕，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他在偌大的饭桌上完全就像只珍稀动物那样，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粘连在他身上，疼痛怎么也无法忽略，后背上汗涔涔地发凉，难受极了。说到底，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就跑来瞎凑热闹啊，他又不是叶修的召唤兽。啊啊烦死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叶修冲众人传递了个眼色。众人连忙心虚地别开目光。

叶修低低咳了声，他跟黄少天彼此捱着坐的，一路上都是如此。桌板底下他的手指去碰了碰黄少天的手背，摸到紧攥拳头上凸起的骨骼。黄少天察觉到，写满疑问的眼神挑上来。

“很疼？”

黄少天下意识点头，随后又赶忙摇头。

“你不要说话了。”叶修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

“……”

“噗。”

“扑哧。”魏琛和方锐这俩没下限的首当其冲暴露了在偷听的事实。

“哈哈哈哈！”包荣兴。

叶修抬头瞪过去片刻，再回来看了看黄少天的表情，果然也是纠结又无语。

“既然疼，最好还是别去牵扯到，大概会好一些？”正正经经地补充。

“……”重点明明是他很饿很想吃东西！黄少天非常想掀桌子。

 

他们中谁都没料到那位叽叽喳喳一刻不停的著名话唠竟然在此次简单旅行中说话没超过十根手指头，所谓世界颠倒黑白互换的特效也不比这点更叫人惊悚。下午的行程也是早早定好的，既然黄少天自己表示不碍事，队伍也就没有因此而停下，按原定路线驶向了拥有世界第一长跨海大桥的胶州湾。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无与伦比的胜景将视野轻易打开，世界之门仿佛就远远立在无边的蔚蓝海面，触手可及。这种现象，比起海市蜃楼甚至更具备冲击力。他们决定去坐轮渡，近距离感受一番。

结果叶修拽着黄少天立到了人群之外，只说了声“我带这家伙去看看”，转头就跑远了。

陈果还担心他们跟团队走散，苏沐橙说没事儿她可以跟黄少天联系上。魏琛也跟着说不要紧，这两个人加起来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丢不了。

只好索性暂时作罢，先不管不顾脱离队伍的他们了。

 

长长跑开出去一段，回首看到的是那样辽阔的深蓝，以及盘踞其上、威严庄重的银白长龙。黄少天躬下背，手撑着膝盖不规律地吸气吐息，眼角上挑望来时那一抹日光在纯黑眼膜上滑过的流彩，准确如鼓槌蓄势许久后敲下的一击，稳妥落点在胸口下躺着的那颗脏器上。

叶修小臂靠上栏杆，“先回趟市里吧，刚看到有口腔科医院。”

黄少天捂着嘴角往上的部位，那里愈发的疼起来。闻言立刻严阵以待，眼底布满戒备。

读懂他意思的叶修只好安抚说：“那也没办法，必须拔掉它。不然你就等着它疼烂吧，少天，然后以后都别想有脸出门了。”

黄少天忍不住瞪大眼。靠，你这是安抚还是补刀啊！人性呢！？

“反正都要拔掉的，长痛不如短痛。”

“……”

“既然如此，就今天？”

“……”

“别怕！我陪着你呢！”

“…………”

黄少天表情沉重地晃了晃脑袋，眼珠子里闪满了可怜巴巴，祈求他别再啰里吧嗦了。

叶修几乎可以立即发誓，他从未见过意志坚韧如黄少天，有在他面前态度谦虚示弱过的时候。一般来说，他都是百折不挠、孜孜不倦、步步紧逼、不求到PK便成仁的模样。然后叶修就翘着嘴角笑了。黄少天被这个洋洋洒洒光线中某人难得一见的笑容差点闪瞎，随之而来的是恼羞成怒，脸皮从没这么薄过，仿佛很脆弱地就被这程度的光线晒透了晒糊了，龇牙咧嘴半天又死活憋不出句完整的。

他原本是想说，没关系等回去安顿了再去看，战队里有专业医生。打扰你们战队的步调不太好。

黄少天这个人吧，话唠是话唠，外形也确实俊朗明快。但比赛中总以话唠之名行心脏之事也是坐实了的。他心思活络，明镜一样通透明白。自己跟叶修交情再好，于兴欣而言始终是外人，总不能因为他这个横插一脚的外人，害得他们情绪受影响继而与第十赛季冠军失之交臂吧？这是绝对不能的。

即使跟老叶关系再好……嗯。

他希望他能捧回荣耀。没道理从他手里夺去决赛的入场券，最后关头还被轮回的人偷走。当然，这之后大概会老被以四冠VS一冠的梗进行嘲讽，于是肯定就有了想雇佣杀手的新理由。

脑袋里嗡嗡鸣鸣，忽而遥远忽而咫尺的涛声拍打礁石，撞击耳膜的架势轰轰烈烈，甚至可以想象到滔水撞击石块，分裂飞溅成颗颗水珠的，一帧一帧显露的慢镜头。

短促的怔忪间，一撇温温的触感蜻蜓点水似的。悄然而至后突然闪离。

黄少天茫然眨了眨眼睛，大脑里那根连结思维神经的钉子突然像生了锈，又仿佛是突然被人拔除，然后神经崩断开，思索能力因此报废了个干净。

叶修就揣摩什么现象一样地盯着他脸孔看。

黄少天完全愣住：“……”

他蓦地涨红了脸，染红了脖子根，疼痛全部抛掷脑后：“……！？你……你你……！”

脸颊上还遗留着一点湿湿的触感，也许这是夸张了的感受，但确确实实，跟前这个人，刚才有在一瞬间突然凑上来，猝不及防地就吧唧一下轻柔亲吻在他腮旁。这点虽然很像幻觉，但他又可以肯定不是幻觉。

这反应让叶修看着很满意，很有成就感，而且从心底涌上来的那股甜甜的味道，尝着倒也不赖。

黄少天心痒，他迫不及待想吻回去，咬一口逼问他几个意思，奈何叶修刚才那一下偷袭没有魔法，他牙还是疼，于是死捂着，“嘶……”

叶修：“嗯？居然没有抚慰到吗。”

黄少天一头雾水：“？？？”

叶修表情挺认真的，他大约是真这么想：“想说亲你下大概就会感觉好一点。就敢去医院了！”

 

叶修大大的思维之奇葩，黄少天表示细思极恐。就算让他跑出去大肆宣传他的智硬，估计大多数人都会追着爆料人骂让你湖绿！让你湖绿！……可这都是真实的。天降一道雷劈死他算了。雷得外焦里嫩心灵疲惫，龇着牙，万分艰难地问：“靠，你是逗我呢还是……嗯？”

了不起的是叶修居然听懂了黄少天这句发音面目全非的疑问，“你说呢？”

那表情那口吻，意思明晃晃的：“哥就那么有空？”

“还有，都说了叫你不要说话了。”他接着强调，一反平日里散漫的口吻。

这让瞬间酝酿出一脑袋文字泡的黄少天默然。

 

温润的海风呼呼地灌来，鼓吹进衣袖。叶修的眼睛上方，琐碎的黑发乱飞，但遮不住眼眸中心一点深邃的浮光。他眼中锁住高挑清瘦的青年，身上挂着的宽松T恤紧缩了贴在身躯，衣角在风吹中飒飒作响，两道上扬的眉间显眼地蹙起，看上去万分的懊恼。没忍住凑上去一步拥住他弓般线条的背脊，额头靠得极近，发丝飞舞时纠缠到了一块儿去。他们身高上相差无几，像这样拥抱感觉说不出的怪异，却也是让心底一烫的适宜和相契。

叶修在他耳边叹气，“唉。我就觉得，……呃，你应该懂的。”

他懂什么？哪里应该懂了？别说这就是那什么告白？！黄少天哑然，不敢置信，表情都木了。

而后听到那人沉沉地笑，耳垂上都烙上他的气息。

好像再如何逼自己，都说不出更露骨的话来了。他尽了最大努力，含蓄地将一些潜藏许久的小心思尽量都道出口，“我很高兴，虽然对霸图抱歉了，但是我得到了实现誓言的机会。想要同重要的人分享喜悦，而少天你恰恰就出现了。”

他把他松开，说不上什么理由地就托起黄少天的手掌，指腹来回摩挲骨节，低垂着的眸光里那份温柔是真真实实的，绝非太阳光耀花眼睛造成。

“我找少天你过来，其实就是想亲口跟你说一句：咳，等决赛结束，就跟四冠在身的叶修在一起好了。而且你也赖不了，我衣服都穿你身上了，大家都懂的。”他表现得没脸没臊，战术大师后边都用上了猥琐流，说完自己却先不大好意思地笑了，黄少天硬生生按捺下给他比一中指的念头，然后突然回味过来，要论咬文嚼字，叶修口中冒出的是“说一句”，而不是用个“问”字。

他之前没注意到的事还有很多。比如说叶修身上的气息和往常有所区别。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抽过烟，昨晚蹭他房间，从抵达到早上睡醒，也没有闻到过一丝烟味。

察觉到这点，他忽然又回想起，本来不愿意接受的邀请，后来还是主动跑过去的原因。

他是想亲口对叶修说一句：“加油。”

好像，现在已经不需要这样做。既然叶不修自己都这么说了。

面对这个于一生而言都无比重要的邀请，黄少天这次很严肃地回应：

“噢，那就等你先夺冠。”

 

经漫长岁月，世事变迁确认过的感情，原来与他想象中是不同的。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想他现在应该放声得意大笑？扑过去把人熊抱？指着他大肆嘲笑说叶不修你妹的天天嘲讽我结果还不是暗恋小爷？想想看似乎都还挺不赖的，而且略爽。

海风，阳光，滩边闪闪发亮的泥沙，四肢百骸似乎充满了自然给予的力量。

他一下子蹦起来，圈着叶修手腕就往来时路狂奔，“赶紧回去吧！情侣大床浪费了一整晚呢太肉疼了好么！”黄少天可惜又愤愤地嚷嚷。他已经迫不及待，这该死的不合时宜发疼的智齿都显得不太重要了，毕竟它可恶地延迟了他希望能好好把恋人亲吻得找不着北的计划，随便它烂掉算了！

即使是宅男，在拥有恋爱BUFF加持后，展现出的力量也会是很彪悍可怕的。

叶修在后边被拽着跑，踉跄不说，阻止也做不到。

“跑到车站就可以拦辆出租车的，别闹了黄少天你别瞎激动行不！”

“再说，先把牙拔掉好么？亲不下去啊！”

……

 

盘旋在胶州湾高高的上空，风声喧嚣。

两团人影在金黄色光影中奔跑前行，逐渐融化到了一处。

 

Fin.

再扬

于2013/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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