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再扬

Tag.02 英语王子、面膜、和面膜

团队赛，六人对抗六人。张佳乐的弹药专家开左锋，周泽楷的神枪手开右锋，后面轰隆轰隆再开进一个沐雨澄风的强悍火力线，中国队的攻击拔得先筹，大开大阖之势却几无空隙，还有李轩的阵鬼在后方控场，海无量在旁策应。输出之猛让台下督战的叶队看着十分满意。

“这三个枪系都不好惹，不好惹。”黄少天歪着头念叨。

“沐橙的亏你是吃过的，所以格外感想真挚吗？”叶修抓住一切机会调侃他，补刀这种事情他最擅长。

“急什么，下赛季开赛，马上报仇给你看。”

“年轻人莫要张狂，说大话是准要被打脸的。”

“论说大话谁有资格能跟你较量啊。”

“实力在嘛。”叶修持续拉扯仇恨中，“不过我也有期待被打脸的啊，还记得跟你讲过的吗。‘个人赛37场连胜求破’？剑圣大大下个赛季求轻虐，不要随随便便就破给我看了。不然数据截图扔给我，逼我挂签名档一年份，绝对吃不消。”

“……你说的啊！”黄少天真是要被逼急了。

逼急后咬不咬人还要再看，现场的情况却是精彩纷呈，观众们舍不得挪开一寸视线。后半段战场上貌似陷入胶着，局势却已昭昭明朗。一枪穿云变幻莫测的枪体术强行交换走对方队伍的治疗，己方阵营的石不转却是血条稳固，还不慌不忙给整了一记出其不意的暴击。迸射开的火花激荡，由全息影像带去各个角度，是刺激的、至臻的视觉享受。

与此同时，数道无形气刃在空气中凝结起落，流窜过微弱的波动，仅仅是一闪而已。后续冲击却是威力极大。海无量替沐雨澄风截掉这波偷袭，同时也打了个很妙的掩护，枪炮师顺理成章地转火目标，量子炮飞射离去。

黄少天瞄了叶修一眼，表情顿时就有点裂：“靠，这么一副笑容算什么，看着有点恶心。”他状似嫌弃极了，口吻夸张。

倒是叶修依旧超没自觉，还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良好：“有吗？”

黄少天点头如捣蒜：“当然！”斩钉截铁。

不等叶修替自己申辩两句，他又继续道：“看自己离开后队中新任正副队合作无间，默契十足，感觉很欣慰吧？看得出来，他俩是花了大力气有意识地在特训这方面的。虽然职业搭配有点另类，说不准将来会是最佳搭档的有力竞争者呢。”

“你一个万年游离在战术体系之外的核心也要竞争最佳搭档了？”叶修嘴快又不小心说出了真相，趁黄少天炸毛之前给他解惑，“也不全是，不过看着他们，一个枪炮师，一个气功师，确实让我回忆到以前。”他摘掉衔在嘴边的烟，吐出白雾。

台上，对手在最后被瞬间带走了两颗人头，赢得毫无悬念。

这就是一出绚丽异常的花样吊打大赛。

“吴雪峰？”黄少天的声音藏在嘈杂哄闹的欢呼和掌声中。

“对。”叶修掏出手机，大概是在看时间。

“你前老板都来看了，指不定他也在某个角落看着呢吧。”

“少天大大以后当个算命师也是绰绰有余，不会饿死自己了。”

黄少天头冒问号，怀疑自己听错。

叶修就笑了笑，突然凑近了又贴在他耳边，烟草焚烧后在空气里淡淡稀释的苦涩便拂了上来：“就在前一秒来了短信，他给我发了条恭喜来着。”

黄少天：“……”

D组所有队伍的最终排分落在大荧幕上，中国队以第一名的成绩共丹麦队出线。字幕闪烁，八强阵容至此便已全部揭晓，积分由高及低重新排列，中国队暂且排在了第三。叶修扫了眼后说：“结果还不错，也不会过于显露，大家发挥都挺好的。”

“你的意思是指我们队算保留了实力的？”实际上前面也是有过不顺利，陷入过苦战，吃过外国人哑巴亏的。否则在战绩结果上也不会逊人一筹。

“年轻人就不能自信点吗？”叶修听完都无言了，“就算真没有也该说有的，然后它就会存在。你看领队我就是如此地信任你们。”

“我靠你以为是讲言灵啊，还带实现愿望的！”黄少天整个人“啪！”地一声背贴在通道的墙上面，无语得眉毛尖都挤在了一块。

“你看你就是不懂吧。”

懒得听叶修灌输他那点硬掰的歪理，黄少天的视线重新回到赛场上，扫过台下的位置时，眼神忽然变了。

“老叶，我刚跟你讲过的那位。”

这话没头没尾的，叶修叼着烟含糊地“嗯？”了一声。

黄少天直接拉过叶修的胳膊，拽近了指给他方向：“我又看见他了，还在差不多原来的位置坐着。”

 

好不容易才把神棍领队送走，团队赛成员下场，黄少天跟着回去后台休息室。房间内置一台电视，直播画面已经待机就绪，镜头定格在召开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张佳乐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水，见有人从外面慢吞吞晃进来：“怎么就你一个，叶修呢？”

黄少天干脆就近靠在门口挑了个视野还行的位置观看。被问及另一人的去向后轻描淡写：“哦，他去会一个老朋友，可能想叙叙旧谈谈天什么的。”

“啊？那待会儿发布会谁上他有说么？”

“既然你问了，壮士，就你去了吧！”黄少天神情无辜地转向喻文州，“队长，你怎么看。”

然而喻文州早已通透了他内心那点企图，伎俩都用烂了也不嫌没新意，就说：“那大家推选吧。”

六个字，瞬间把所有人一起拖下水，谁也没办法安然置身之外。一时之间人心难测，面上却一派热络，大家在危机感深重的笼罩下镇定地七嘴八舌，最终矛头默契指回向始作俑者，张佳乐和黄少天，至于最后一个名额，有人推荐周泽楷。

众人：“……”

等等，后面那位画风不大一致。

但是基于八强诞生，代表中国队号角正式吹响的一记强音，不上美色怎么展现我泱泱大国水土养人之佳？小周有颜值傍身没得推，必须得去啊。就是这仨的搭档，冯主席见了非冲去请总局吃药不可。喻文州看着沉吟片刻，只好叹气：“我带队吧。”

当初王杰希直接推拒了国家队队长之职，除了打法需求外，肯定也有预见到了这层的缘故在吧。张新杰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镜片反光的一瞬扫到了神色如常的王杰希。他看了下时间，提醒那四人现在就可以先过去候场了。

 

D组循环赛结束后的发布会。

清一色漆黑的长短炮纷纷对准了台上的几人，短暂的数个瞬息内轰出不同频率的闪光灯，此起彼伏，气势恢宏跌宕，媒体区记者座无虚席翘首以待，堪称大片效果。

最惹人意外的就是周泽楷，前两次他都没被安排接采访，不露面则已，这一露面就是惊为天人！

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犹带着点沪上口音，特别有味道的嗲。加上小伙子年轻模样还特别俊俏，虽然不苟言笑，反应也不算快，却端着股特别的范儿，也是嗲得不行，已经秒杀了一大片，许多少妇女老早就昏迷在直播画面前的惊鸿一瞥里面了。而且奇怪的是，身在异国他乡，操着口非母语与陌生人这般交谈，周泽楷反而不受拘束，较之在国内能放开得多。畅言得就俨然是被江波涛给悄悄附了身。

一旁的黄少天震惊后反应过来是自己吃瘪了，憋着这口气不甘落后，记者提问的几则都答得特别卖力，最后是被喻文州在下面偷偷掐了胳膊一下才草草收口。其实他学生时代英语学得还不错，只有语文总是由于乱七八糟的多余赘述而莫名丢分，望着老师时心情尤其复杂。张佳乐由得他们俩负责解决，他是在场几个里唯一英语可能不太好的，知道自己只要微笑、看镜头、偶尔喝口水、听着喻文州完美打官腔就可以了。

回头等叶修看到了他们的表现，给了小周一个大大的拇指。

黄少天走到他那边去：“怎么样？”

叶修还装没听懂：“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去见老朋友了嘛。相别多时一朝重逢，景随时移，是不是心生诸多感慨，都无处抒发了？”

“少天。心思这么丰富，你可以业余写本书去卖卖。”

黄少天听完直接皱起眉：“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想过？可惜学生时代的语文老师一早就残忍框了我死刑，讲我的表述问题没得救，不适合干这行，她还说她每次批我作文看了没超过三行，就要么想摔笔要么想睡觉。”

叶修听完畅怀大笑：“你怎么这么幽默可爱。”

“拿我当笑话是吧。”黄少天一秒后悔自己刚才的嘴快了。

“你只要保持自我就行，这风格挺好的。”他这感想是无比真诚的。

 

晚上是褒赏时间。一桌子宫宴级别的华丽大餐，是电竞局为中国队庆功摆下的，满眼缭乱的美食佳肴里面，黄少天的最爱果断还是那份叉烧拼盘，家乡菜的滋味想念得紧，光他一人就独吞了大半。之后貌似没能好好消化，叶修和相关负责人谈完后回房间时，就看到他还在走廊里瞎转悠。

敲门声响起三声的时候，叶修才堪堪注意到。他只不过看了两个视频，时间就已经走到了晚上十点半。

看到站在门背后的人挂着再熟悉不过的笑容，他就知道会难逃一烦。

黄少天这还是头一回登堂入室。进门的时候发现领队的房间其实和选手们规格无甚差别，不过大抵是心理因素作祟，总觉得就是领队待遇更好些，房间更亮堂也更宽敞，似乎连空气都清新很多。果然被他发现了玄机，等走到了里面一些，一个扭头，转弯后又是一番新天地。原来是个套间。

“你怎么不问问我来做什么的。”黄少天背着手转头问。

叶修搬着笔记本直接在床尾坐下了，在那之前，把快燃到屁股的烟蒂按灭在了烟灰缸里。他指下翻飞，黄少天感到好奇，就走回来歪过头看。原来是韩国队和美国队的资料片。这两队的战绩正好排在他们之前。“这是最近两场的出线战啊。”

“反正我不问，有人也会自己讲的，拦也拦不住。”叶修自顾自调动进度条，淡定地答。

知道他吃准了，黄少天也就遂了他的意，“张副要查房，我妈呢，又非要约我这个点视频……别笑！她太热情啦连我也招架不住，不就出个国，平时不也是整天往外地跑的嘛。没办法，只好来你这儿躲躲。张副总不至于还来查领队你的房……”

“等下你不在房间里，要怎么糊弄？”

“他肯定不会开灯看啊，我把被子弄出了个人形拱着。”

“……”叶修抬头想了下，“行。”

就看黄少天放心地一屁股直接坐地毯上。开着手机QQ，就开始爆手速应付起他妈。

叶修不看眼前的屏幕了，他盘着腿，腿上搁着笔记本，支下巴的时候手肘就压在内置键盘下面。盯着看了片刻，叶修拿蹲自己前面的人打趣：“就这样毫无防备真的好吗？你又要向我展示黑历史了。”

黄少天闻言回头，那截颈线就跟着折转过来，露在汗衫宽大的圆领外边。

“反正早就都被你收割了一茬又一茬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没有区别。”

还真是够理所当然的破罐子破摔啊。

非礼勿视地等他跟他妈啰嗦完，自己这边视频也看完了。叶修听到黄少天呼了一口气，转头过来要说句什么，他正好就抬头，对方喉头突然爆发出震动，接着便笑得几乎前仰后合坐不稳，泪花都飚飞出来了。

叶修无比淡定坦荡地把手里头还有一片面膜递过去。“你要不要也来一片？”

“老叶，你是不是忙傻了。”黄少天努力憋笑，嘴皮子却还在控制不住地抖。

叶修把面孔上皱巴巴的玩意儿拍拍齐整：“还不是负责人，情真意切地教育我，搞搞好脸色，精气神太差，影响我队集体精神风貌水平，硬塞给我还说必须要让他看到出效果……”他语气平平地把这段话交代出来，居然就带出了点负责人那股子万分痛苦的语气。黄少天知道这份生无可恋的气质绝对不属于叶修本人。

他把面膜包装撕开，捏着看了又看，觉得颇有道理。还得感谢领队的无私分享。

“你不是自诩脸长得嫩嘛，居然肯用？”叶修挑眉。虽然五官盖在面膜下看不大出来。

“领队给的，那就感恩戴德地用呗！”

黄少天看着他还在笑，神采飞扬眉目生动。贴上去的时候由于业务不熟练，快滑掉的样子，下意识皱皱鼻子还想把它顶起来。欲图拯救它的手就这么“啪！”一声，结果用力过猛地“打”在了脸孔上。

“你这感恩戴德未免用力过猛……”

“去去去，失误懂不懂。”

他顶着凉凉的面膜和叶修透过四个眼孔笔直对视，正襟危坐，冷不丁又开始爆笑。半刻后下巴脖子里就全淌满了水，赶紧转回头抓纸巾猛擦，然后面膜就差点又在低头时滑掉，被他用手及时揪住，整个过程循环往复，效果尤其滑稽。

 

黄少天是洗完了热水澡后过来敲响他房门的。穿着单薄的一身就这么晃荡了过来，周身仿佛还冒着暖融融的水汽。

两条光光的长腿从短短的裤衩里伸出来盘着。宽松的T恤下摆荡在那里，由于不羁豪放的坐姿和动作而叠起来，让他后腰那处有一小片白肉裸露在了折起的衣褶下。发梢还半湿地黏在颈子里，洇湿了衣领的一角。整片后颈都在灯光下面泛着透明的水痕，湿哒哒的水珠嵌在凸起的颈椎前。

叶修在偶尔抬头总是不经意扫上那么一眼，最终停止了不动，把笔记本盖子合上。绷紧的嘴角线条就松开，扯起一些弧度。奇妙地心痒，奇妙地就想笑。

明明已经看不到他敷着面膜的正面了。

这个夜晚，叶领队的心情显得异常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