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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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衷 16

狭间


枯黄的梧桐叶跌下枝梢。

镜头聚焦点,叶脉纤细分明,蜷起的背面有枯色的斑纹,再远处有深灰色的飞檐和瓦顶,形廓氤氲,好像坠在云雾中一般的模糊。黄少天此次来京的行囊中准备了台微单,大约早有预感,所以今早出门时就带上了,重是重了点,不过车被叶修缓缓停在巷口前的路边,朝远处一路延伸的,果然是北京悠久岁月的见证者。

“胡同?”黄少天往车窗外瞥了一眼。

“大隐隐于市,走吧。”叶修推上车门,双手揣进大衣口袋。

他今天穿的这件深褐色大衣很修身形,裤子版型和短靴衬得腿长。车门被关上后手指夹着烟衔回口中,动作明明一贯的懒漫,却莫名透出股别样的潇洒来。

黄少天一怔,突然回味到刚才在车厢前座,近距离卷来的烟草气息。

他跟着叶修越是朝胡同深处走,越是感受到叶修作为一个导游的坑爹。

就让他给简单介绍下吧,说了跟白说一样,压根就没实质内容;然后没绕过几条巷子又喊累啊走不动少天你咋这么能折腾,黄少天于是就怒了,这货才是咋能这么作呢?赶紧麻利地扔掉吧。

最后还是没扔,胡同内星罗棋布,他怕自己迷路走不出去。只好在一片角落驻足停下,叶修杵在灰墙边休息,黄少天负责四处拍照。微单突然发出提示,内存不够。他来之前忘了清存储,可任务是考察建筑外观设计和结构,他脑子里还有个角度很想拍摄,无法,结果临时换了手机上阵。

他只有系统自带的相机APP,打开后直接由下而上,照出来他自己扭曲怪异的脸孔。

黄少天:“!”

不晓得什么时候碰到的,居然是前置摄像头。他一惊之下来不及自我吐槽镜头摄入的画面像照妖镜或者哈哈镜效果,就急匆匆去触屏想调整。

从斜后方绕过来一条胳膊,懒洋洋把重量压在黄少天肩上。手心的温度穿过干燥的秋风熨帖在黄少天的手背,连同着将手机也托起一些高度。

“靠,你干吗。”

他的举动违反常理,黄少天一头雾水,把握不清现状的迷茫让他心口浮上一缕焦躁。但很快地,下一刻,叶修便使得焦躁就进化向暴躁……暴躁不成,破功变回哭笑不得的情绪,甚至连镜头定格画面都是模模糊糊的没看清——叶修这人毫不讲究地在手长距离刚能碰到拍摄键时就果断地给按了下去,相片定格在他自己一副贱兮兮的得逞表情,还有黄少天根本就不在状况的、脑袋被他另一条手臂压着,头发都垮下去的滑稽样子。

第一反应就是夺过来删除,妥妥的黑历史,能看么?叶修松手放开手机,另一条胳膊炫耀自己的鸡贼似的故意揉乱他的头发,黄少天一边面露嫌弃,一边把手机收回:“我删了啊删了,太丑了,叶修你怎么下得去手。”

“少天好谦虚啊。”叶修面露恰到好处的惊讶。

“……去去去。”这是把自己给坑进去了,黄少天拿出证据在他跟前晃了一下,“前置摄像头像素很低的,而且还会反向。老叶你看看你,三七分都变七三开的奇葩了,吓哭了没?”

叶修没干过自拍这事儿,当然像个白痴。

但他现在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照片,依旧很淡定:“没事,这里不是还有个俩眼睛和鼻梁不垂直的男人么,嘴巴也歪的。”

“次噢,那是你角度扭曲好吧!故意黑我有什么企图?”

“激动什么,就是举个例子。”他吁出了口烟气,“没被吓哭呢,所以你也别难过啊。”

“……”

丑不忍看归丑不忍看,可到底也没能下手删除。

“已经销毁了。”黄少天哼哼。

“哦。干吗还强调一遍?”叶修奇怪的眼神飘过来。

“警告你别再打坏主意!”

“呵呵。”

“……呛我一口,滚滚滚。”

黄少天原本以为就只是在胡同里随便兜转两圈,在外围走马观花一下,就算不虚此行了。叶修应该是在带他往胡同外边绕,没想到刚转过一个拐角,叶修拽着他站到一道古朴的木门外,也不打声招呼就擅自推开。

“靠,你这是想被投诉擅闯民宅啊。”黄少天不敢置信。

但叶修已经径自朝里走了进去。始终没搞明白的黄少天只好跟上。

四合院的格局让住惯现代摩登建筑的黄少天大感兴趣,没一会儿就忘了“擅闯民宅”的鬼设定,抛下叶修自个儿逛起了各处角落的细节。

一户人家的窗下用石砖砌了个矮矮的花坛,摆满秋菊盆栽,浓绿之上开着以浅黄为主的大蓬丝状花瓣,弯腰抽丝剥茧地凝神细看,会发现还有昨天夜里结的霜浮在表面,浅浅一层,还没有完全褪尽。

院里的东南角圈起一片泥土。枝干矗立而起,颇有了些年岁,树皮粗厚,纹路纵裂。

这棵树早已经进入结果盛期,岔开的枝叶上还有一部分白果留着没摘。再旁边有座石井。黄少天跨过一步踏上井盖,在井沿徘徊一圈,抬起下巴伸长了脖颈看,这样的高度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雪梨树?”

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树下。

“嗯,可惜来得晚了,不然可以偷一点回去,很甜。”

“……擅闯民宅就算了你还抱着做贼心思来的啊。”黄少天转头回来,白眼翻得停不下来,简直对这人叹服了。这以后怎么好意思带出去或者带回去啊!要完。

“反正都来了啊。”叶修理所当然地说道。

“就你那可怜的体育细胞,能翻过墙头么?”

“为什么要翻……”叶修汗,眼神不由得飘到院边高高的灰墙,目测了片刻……

“那好的,假设你刚扒上墙头,屁股撅起来也没能抬腿顺利爬上去,狗……咦这几户人家养狗了没好像没看见?是不是在睡觉啊好懒,反正就这个设定,狗冲上来嗷呜一口咬住老叶你的屁股……!嚓好惨啊!”脑补完虐心大剧的黄少天身心愉悦。

“你和我的屁股是不是有仇?”叶修听完仰脸望过来,很不赞同地说道。

这问题怎么听怎么怪,黄少天“呃”了声,有点噎住。

“不管以前如何,人都要往前看,放下仇恨吧这位施主。”叶修大大开启神棍教育模式。

“……”

不看屁股看前边的……什么啊。

想歪到天边去的黄少天神情不大自然地抽搐,他特别想跳下去堵掉这人嘴巴或者干脆灭口算了一干二净,这个心思仅仅是飘过,一个恍惚让黄少天落地时姿势不稳,重量全堆在膝盖造成很强的负担,狠狠一屈。手肘撑在地上摩擦出簌簌的声音。摊开手心,擦破了一小片皮,火辣辣的发麻。

然而问题更严重的是膝盖。

出门不看黄历,今天可能犯太岁。黄少天蹙紧了眉头,发觉自己站不大起来。

发现黄少天下个石井盖都能下到坐地上去,叶修看到时一惊:“这耍赖皮新姿势啊?”

“不,”黄少天喉咙发紧,他咳了声才继续补充,发音有些颤。“不是,摔了。”

叶修的脸色就倏地变了。

调侃玩笑全不见影,他紧张地两三步跨过来,手掌托在黄少天的脊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梭巡在黄少天那条完全使不上力的,只好屈起的腿。“是哪?”他问,“小腿?”迟疑着不好尝试按下去。

呼出的气息都挟了几分明显的急切,黄少天挤着右眼咬牙“嘶——”的一声,稍微偏过了头。“好像是膝盖扭到了吧。”

他说着,迟来的痛感催促冷汗从眉尾和额角跌下。

伤到膝盖的话好起来可能要等很久,叶修想着要不要把他抱到屋里去缓一会儿,还是直接就回车上开医院去挂号敷药。“先扶我起来。”黄少天说,胳膊主动攀到叶修的肩上,叶修会意,更低矮下身好让他揽住,并慢慢地让他撑着站起来——金鸡独立的姿势,然后更尴尬的来了,根本松不开手,单脚站的业务不熟练,做不到站稳超过两秒,另一边膝盖还疼掉半条老命,一松手肯定就二次伤害。叶修只好半撑半抱,被黄少天像树懒扒拉着树枝一样死不撒手。呼吸顿时相亲相近到可怕,似乎连频率都是一致的,稍微一个晃神,便彻底融合成一个。

然而这个时候,任何旖旎的暧昧气氛都是前路封死。

也要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做什么蠢事呢?!”中气十足的嘹亮低吼,黄少天简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七魄没了五,心神俱颤之下也不晓得出于哪来的勇气,回头张望一眼。是个五六十岁最多的男人,精神极佳,瞅着比实际年龄肯定要年轻。长相明明不凶,莫名的含有威慑力,眉毛鼻梁嘴唇都透着种不容侵犯和抗拒的正气。

靠,这是被正主发现了。黄少天急着想解释,却听那个男人继续厉声:“还杵这儿干吗当雕塑啊,又没人花钱来看你。赶紧地,把人家送医院去。”

这时候只见他回头招呼一下,他家司机本想去停车,立刻改变了计划,稳稳当当停在四合院的门口。

叶修搀扶着黄少天一蹦一蹦坐上车。

黄少天的膝盖让他既无法伸直腿,又不能弯曲得过于厉害,好在私家车后座十分宽敞,他一个人占去了半壁江山的位置,把腿半靠在上面,叶修则挤在小角落。引擎嗡鸣,在缓缓驶出狭窄的胡同巷子后拐进大路,转而低低咆哮,朝离这里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车厢内,黄少天缓了缓,沉下呼吸,抬手抹掉额头的汗。

短短时间里变故频生,福祸难料。乐极生悲的展开只好自认倒霉。他想到刚才发生的种种,忽然心生感慨:“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没把无缘无故进他家的你打跑就不错了,还让司机送我去医院。”说到这里,他没忘了微微前倾向驾驶座的司机搭话:“不好意思麻烦您了啊!”

叶修也唏嘘,但他的心情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复杂了。

“嗯,这个我考虑下要不要转达。”叶修说。

“?”黄少天抬头,眨了眨眼。

他看到叶修的表情好像憋得很怪异,直到他顿了顿,从天顶纵劈下来一道雷:“那是我爸。”

黄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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