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only
情衷 11
庆功宴上
在场的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表露出幸灾乐祸，笑声一起便遭人侧目。苏沐橙比划个噤声手势打算拯救方锐，唐昊表示得了吧领队那么精明一人肯定早听到了，邻座的李轩手肘推推他，怎么回事，好像对叶领队已经很服气了啊，被唐昊态度强硬地坚决否认，方锐看着这一切摇了摇头。
切，说穿了，其实不就是眼睛对眼睛，互瞪一分钟吗？这样想完心理负担仿佛骤减，自信心膨胀的黄少天被司仪领到相应位置，再抬头时，发现叶修也跟着在咫尺之距外站定了。黄少天下意识蹙起眉梢，眼神中忽的杀气满溢，意在威胁叶修：给我配合着点千万别掉链子啊！
叶修莞尔，浑不在意似的，嘴角泻出一点点笑意。好像正旁观看好戏的人是他一样。这副摸样难免惹人不快，但不满归不满，司仪可没什么好心多赠送余裕，心理准备没做足呢，他那边已经打出预备开始的手势，黄少天急急嚷了声：“喂……！”
司仪的掌风麻利劈下，同时大笑着喊道：“这就开始了哟！”
哟他个头！
黄少天心神慌促间匆忙转移视线，却冷不防实打实撞进去了叶修的眼底。这双眼睛他似乎一直看了很多年，又似乎从来都是看不透彻的陌生。灯光在他瞳孔上点缀两抹亮极神采，黄少天就定定凝视着这双眼睛里自己的照影。
他把嘴唇抿紧成一直线。
一瞬间的怔忪后他的神情不再迷茫。
他清楚自己在此时此刻最需要做的究竟是什么。无论如何，不能认输！
深情对视？台下所有观众看到后登时大惊，龇着牙倒吸一口冷气！这两个人的眼神就跟白刀子似的，想必正在对方脸上剜着呢吧！哪里像在表演恋人定位，前世今生纠葛百代的仇人还差不多。你看，那些噼里啪啦闪烁的锐利电光将彼此缠勾住，硬是使得他们两人胶着在一块儿，别种意味上的黏糊糊……也是不容易。
旁人的观感如何，当事人的两位自然不懂的。
各自屏足气息，眼神在狭路相逢的那一刻便开启了你死我活的竞技场模式，技能招式绚烂如花，于半空轰隆轰隆无差别爆炸。背景则是一片茫白，视也若无睹。由点及面，对方的脸庞逐渐占据满了视野，五官细节的映刻一清二楚，甚至任何一丝的肌肉拉扯所导致的微妙变化，同样都尽收眼底，仿佛事先便已心知肚明，一眼即可望穿的通透。
先不论叶修的笑肌有没有扯起，他自己的似乎才是不太妙啊……黄少天心虚地手掌搭上脸侧，不愿意输阵，试图稍稍休整再卷土重来——画在叶修那张招仇恨的脸上的涂鸦在近距离时放大效果尤其厉害，算是个根本抵挡不住的大招。技能效果是让人按耐不住地想捧腹。并且还要补充，这场面让他无端回忆起一件相关的事。
没记岔的话，应该就是在第六赛季开赛之前不久。
要知道它是回忆中的回忆了，所以不能期盼黄少天可以将细节悉数还原，选取某个节点直接切入，剖开那段随时间走向模糊的连续镜头，能披露出来个几幅清晰画面就很不错了。
赶在第五赛季夏休期结束前的尾巴，当时写作风头大盛读作特别能来事儿的四期“黄金一代”的选手们提议搞一场聚会，地点选择在交通便利的全国枢纽集中地，皇城脚下。本着越多人来越热闹的准则，每个人都被委派了至少拖一个人下水的任务。黄少天先是把蓝雨的人都卖了个遍，想了想，这还不够牛掰。对方缺少收短信的渠道，于是私Q轰炸成了那天的叶修所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堪称世纪噩梦，末了还被黄少天同情了把买不起手机的穷苦生态。扯多了。总之在聚会现场，当黄少天把那会儿还用着“叶秋”这名头的荣耀教科书本尊作为杀手锏推出的时候，全场顷刻哗然，一拥而上观珍稀生物去了。尽管叶神平素太拉仇恨，但他们格外需要这位不常露脸的稀客，仰仗他见血封喉的嘲讽功力以达到封杀某个话痨的终极目的。
餐桌上抢食、拼酒、胡言乱语地瞎扯淡，然后难得凑齐这么多“好同事”，一帮宅男宅女便在忘了是谁的起头下玩起时下年轻人喜欢的国王游戏。前三回里黄少天就不幸中枪了，并且凑巧的是，和他待同一条船上处境尴尬的就是叶修。“国王”苏沐橙倒没怎么过分刁难他们，不愧为最温柔的女神。要求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靠肢体动作或表情变化引得对方笑场就算赢，规则只禁止了说话这一则。
黄少天满脑子的冷笑话顿时用武之地，十分悻悻。就在他思考后招的这点儿空隙里，对方已经趁机采取行动。
叶修将胳膊伸过来的瞬间，黄少天心头有个念头便猛地炸开来：“靠！老叶你无耻啊，休想挠我痒！”边大喊着边要往后跳。
周围人纷纷进言：“黄少犯规呵呵。”
黄少天简直急了，这么鸡贼的损招就只有叶修使得出来，可他却孤立无援地在被集火。
事实上叶修此人吧，没有鸡贼，只有更鸡贼。起码绝对会是超乎黄少天所想象的。
叶修的攥着一支莫名其妙出现的签字笔，揭了笔帽就直接往黄少天脸上戳。异样的触感首先融化成微微的麻痒，随同笔尖墨水的流出，沿皮肤纹路蔓延。黄少天第一反应就是撤走躲避，继而因呆愣而暂时放置的双手赶紧抬起，牢牢抱死了叶修的胳膊肘，双方角力中！就宛如一场激烈的殊死决斗，非要闹得不死不休不可，围观群众们发出真挚感慨，这场景比起围观两位在竞技场日复一日的打来打去可要带劲儿得多好么！
现在的、以及未来的荣耀大神们开始搞起立场站队。
蓝雨的诸位站在主流对岸，形式孤危。
宋晓难过地表示他是忧心黄少日后报复才……
郑轩仅仅是因为懒得挪动。
大概只有喻文州是发自真心的。
这场在两个战五渣之间展开的火花四溅的激斗中，后因相冲力量里某个平衡点的不慎错开，而以叶修失手将涂鸦滑到了黄少天的眼皮上边，再……急着刹车时勉强收力，结果连成一个简单粗暴的眼圈为结局告终。
黄少天：“…………”
除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们以及始作俑者叶修外没人笑，也即是说只有黄少天自个儿板着脸没笑......聚会现场差点都升级成真竞技修罗场了造不造。
赢得特别孤独求败。
于是数年后的危机当口，黄少天越盯着叶修的脸看，就越发地想吞一瓶后悔药。自己刚才应该下手更决绝些，神作远远不止这般水平。顺理成章陷入更深层创作畅想中的黄少天没能管理好奔放脱缰的情绪，“噗嗤”一声伴着被自己呛到的咳嗽，最接近他的叶修微微别过头，似乎被他这毫无预兆的一出惊到了。
才刚开始就笑场，悲剧。
“老叶……你这个样子，我可没办法深情啊……哈哈哈！”他有话控诉。
链子一掉便酿成连锁反应，黄少天笑得无法自抑，思维分明警醒着却全然派不上用场。他指着叶修的脸大约想说什么，头却埋了下去，喉咙口被呛到又连咳几声，腰腹酸涩，都挺不直。
叶修看他这样，下意识地蹭了下脸而发窘，这家伙脑袋里都在播什么片子，哪能笑成这样滑稽的啊？完全拿他没辙，无奈地抱着胳膊在旁边等他笑够。结果看着看着，叶修自己也忍俊不禁，一本正经的脸皮实在是绷不住了。
那寸许原有的距离在这一刻消失。
女记者失笑，眨眨眼着手调整光圈，在长焦镜头中，将这一幕框住在画面里：
为了忍笑而微微偏过脸，炽亮的光源投下来，照在两人脸旁上浮现的因情绪而起的血色。
一致的动作，相抵的额头，以及，他们眸底如一的光采。
黄少天一目十行地瞟过两页内容，基本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向来行动力超群的他眼下却犹豫不决，纠结得脑袋里也乱哄哄。苏沐橙说她把帖子给叶修看了，那叶修看了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如果贸贸然跑过去，告诉他不要在意网上这类脑补，是不是就显得太过此地无银？
他试图去想象。结论是叶修这种性格的人，对这些应该是浑不在意的。
早前叶修还是叶秋时，作为嘉世王朝的缔造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联盟三连冠，不败的斗神，他的不愿露面、隔绝商业不仅造成了老板陶轩的不满，民间也日渐出现许许多多利用这点作文章的声音。网络渠道同步的完善令荣耀相关的热度居高不下。其中某些言论甚嚣尘上，在热度和流量的贡献上功劳极大，质疑、抹黑、造谣，甚至诽谤和人身攻击一个不落。可叶修照样云淡风轻，目不斜视。他就是这样的，一条路笔直走到底，从容迈步向梦想的男人。所以，黄少天想着，这次肯定也……想必，就算他看了也很难往心里去，转眼就忘干净了。
他突然间就没了再多看一眼的心思。在拷贝资料时，对着进度条微微出神。
叶修的破性格能说不是他的魅力吗？但此时此刻，这反倒成了令黄少天心烦的缘由。如果他当初再拼一点，当面找到叶修，掷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楚告知，叶修不接受，日后只做朋友也无所谓。他那样的家伙会为此感到膈应或者尴尬？以黄少天对他的了解，答案再明显不过。所以绝对构不成自己逃避的借口。可恰恰也是由于这个，让他不乐意再去挑明。
情愫是种很个人、很私心的东西。
对于黄少天来说，烙着“叶修”两个字的衷情实际上很纯粹，他始终在光明磊落地、坦荡荡地面对着自己这种心情……因此，也就更无法做到，不具任何侵略性地安分待在他身边，永远凭一张好哥们的身份标签正常来往。
机会主义者的本性使得他心知肚明，自己无法做到不出手。在任何一个空隙里，在任何一个有可能创造空隙的时机里。
这几年中两人渐行渐远的距离。
应该可以说，就是最自然的结果了。
黄少天感到抓狂地揪头发，想起那封邮件，所以搞了半天原来他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陪自己装傻呢？所以就如同自己一开始预料到的那样，叶修赠送的好人卡其实老早就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了？靠，这种丢面子的事情真的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黄少天这么一通发散的七想八想，工作进度都被耽搁了。
短信提示音突兀响起。
黄少天一愣后在桌上一沓文件后面翻找到手机，滑开锁屏，新讯息来自喻文州。内容很简单，问他睡觉了没有，群里在讲的那件事，假如愿意的话，可以找他聊聊。
黄少天瞪着那行字心想，队长真是立志煲好一锅心灵鸡汤啊。
调出号码播过去，途中还想着队长这种关心朋友的方式不显山露水的，都不会让人感到困扰，忒有技术含量。
结果电话一接通，那边半点首先关怀下他心灵的意思都没有，黄少天的话噎在喉咙口，对方“叶修有跟你说什么吗”的直白问题让他罕见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敢情也只是关心八卦来的？岁月果真是把无情的杀猪刀，他家队长竟也……
喻文州打断他内心的伤春悲秋：“你们两个的事情在网上太热闹了。再扩大下去，我比较担心你这边。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你不说的话，我估计叶修在这事上不会有反应，毕竟之前也……算了，”他犹豫一瞬，顿了一顿，“你有权利知道。”
“啊？”黄少天纳闷，将手机更贴近耳廓一点。
“有件事情你可能一直以来都蒙在鼓里。”喻文州的语气稍稍平淡下来，叙述脉络清晰，挟了种回忆的意味，“是在第六赛季吧。拿到冠军后庆功，大家都被放倒了。接近零点的时候天气看样子要糟糕，我朝外边瞟了一眼，正好看到叶神出现在门口。”
“……”黄少天讶异地张了张口。
“他就进来远远看了看。你那会儿还趴着在醉梦里头笑哈哈呢，他对我说了恭喜，然后就说有事要先离开。走之前还说，别告诉你他有来过。”
“虽然他当时的语气，其实更接近于随口一提。”
“然后他离开没多久就电闪雷鸣下暴雨，也不知道之后怎么样了。”
……
这件可称之为秘密的往事，叶修从来不曾提起，藏了长达近十年。
电话那端就如喻文州所料地陷入久久的沉默。隐隐约约有空气掠过，时不时切入电波，而引起微弱而无规律的噪声。
黄少天确实不清楚自己该说句什么才能算是正常反应。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语调里透出些微的，有点不知所措、更解不透答案的迷惘。
“我知道了。我想，还是亲自找他谈一谈比较好……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