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only
情衷 8
熟人
“看什么这么认真，话痨宝典？你可以不用这么卖力的。”
“……”
黄少天镇定从容地关闭邮箱页面。应该是已经熟睡做大梦的人忽然间站别人的卧室门外冒出声，而这个别人也就是黄少天自己竟毫无感觉。他对来自叶修的调侃投以谴责的犀利目光，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睡我的，居然还敢这么狂妄！眼神中所含意味极易解读，叶修觉得脸上要被对方盯出洞来，很欠地举手提议：“不会爆料出去的，你如果还不放心，不如给点封口费吧？”
黄少天的卧室中没有开灯，只有笔记本显示屏上幽幽的光漫散，室内浮荡着微弱发亮的蓝。即使这人的脸庞全然被笼罩在蒙昧的暗光之中，配合熟悉至极的语气，他此时此刻的神情甚至不需刻意去想象。必然一贯的令人恨得牙痒。
“靠，还不如直接灭口来的实际。”
屋里突然变闷，黄少天站起身，经过叶修身旁时斜视他一眼。继而淡定地转头，将门外墙边的开关按下，“啪嗒”声后，客厅中暖黄色调的吊灯一亮：“出来就开个灯啊，黑灯瞎火的你钻过来故意吓人？我也没叫你付电费啊跟我假客气啥……”意见貌似很大，一开口就没完。
“醒了就想出来喝口水。”
黄少天摸向厨房间的背影一顿。
叶修笑得笃定：“那既然顺路，少天你就帮忙捎一杯呗。”
黄少天回头朝他比划了个手势，压低了声恶狠狠地威胁：“小心我放毒药进去。”
你一箭我一箭，他俩也是蛮拼的。
翌日早晨，在闹钟残忍的催促中爬起床的黄少天感受到了强烈的痛苦，肚腹边上的那块肉太酸了，也弄不懂昨晚究竟怎么休眠才能休成这副德行，他躬身折下去寻找拖鞋的时候，在某个刹那卡壳，抬手捂住了腹部，几乎龇牙咧嘴。
刷牙洗脸换装，等打理完毕正准备出门上班时，脑海里一闪而过某个被他暂时遗忘的设定，回忆起现实状况的瞬间他猛然抬头，而某个家伙正从客卧慢吞吞踱步出来，脚下沉得几乎是拖着地板在挪的。张嘴打着慵懒哈欠，一脸没睡饱的困倦。这分明是睡太久睡傻了啊！黄少天默默吐槽，囧着张脸问：“你昨天不是说要早起处理工作的嘛，居然还睡懒觉。”
“唔？”叶修闭了闭眼，敷衍道，“可是你看，行李都放在你公司存着，我总不能穿你睡衣跑出去跟人谈生意……吧。不然，出大事了你赔？”
自己也是昏头了，黄少天额角直跳，定睛再看仔细了点。这男人身上挂着他给的新睡衣，当初因为自己体型偏瘦所以买小了一码，虽说他俩身高其实差不多，可叶修穿上它的样子……老实讲，十分滑稽。衣料歪七扭八地紧贴，领口弹开了两颗纽扣，经过一晚上烂睡姿的蹂躏后极其不整，裸露出来脖颈下边一片劲瘦的皮肉，以及一截右边的锁骨。
“所以就宅着当米虫啦？我觉得我应该收你钱。”
“起码今天的晚饭不用，我改约了人家晚上谈公事。所以就全仰仗你了，我的行李。”
“……行。”不用管饭黄少天还是蛮高兴的，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扯太久了要迟到，我先走了拜！”
“等你下班，早点回家啊，别外头瞎晃！”叶修真挚地嘱咐。
这什么鬼既视感……踏出门的瞬间叶修这句在耳边炸开，黄少天险些打个趔趄。“妈呀你还是闭嘴吧！”绝情冷酷脸摔门而去，颇有那么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这么多年过去了。
还是死性不改的坑爹货……！
“黄少今天心情好像不是很美丽啊。”同事A困惑。感觉被关心了，黄少天苦恼要怎么委婉地尽量客观地槽一下叶修，同事A猛地一拍大腿！
“靠，又死了！好不容易进的神领，居然一进去就被虐菜啊！”
黄少天往他屏幕上瞥，无语了：“你这么明目张胆摸鱼，上司早晚得站你身后……啊！”话尾突兀喊了一声，同事A的魂都快被他吓唬飞掉了，惊惶中匆忙转头，背后是隔壁组或忙碌或忙里偷闲的命苦伙伴们，差点嘤嘤嘤：“黄少你这是要吓死我。”
黄少天一挑眉，却是歪过了身体，伸手捞过他的鼠标，一连串动作分明是荣耀游戏的基础，却意外的流畅至极，行云流水的剑招堪称华丽。只见他压了压眉毛，念念有词：“这配置果然还是差了些。”
拜托！都玩到完全没有卡帧感了好吗！
不知不觉同事A偷偷挪开了点位置，好让黄少天的操作更随心所欲。
“这样，角色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像这样子操作就更省时省力，很简单的……教你个诀窍！”他边说着，跃跃欲试舔了下唇，右手灵巧地按着鼠标，同时左手跳在几个快捷键之间飞速切换，连低头确认一眼都不曾有过，同事A眨眨眼，电脑屏幕上爆绽开的绚丽灿烂的光影不仅仅烧着显卡，也落在了他这个很有意思的同事的脸庞上，尤其是映入了他专注的眼眸里。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游戏啊。那种完全纯粹、单纯的喜欢。
同事A笑了笑，否则，他的表情不会这样好。
不自觉地有在笑诶。
黄少天代打了大约二十分钟，新任务下达，同事A双手捂住脖子神情夸张地作无法喘息状，泪眼婆娑挥别荣耀客户端。
“好厉害啊，你肯定在家里玩儿很多！下次带带我呗！”同事A偷偷向黄少天要求。
黄少天应是应了，心里却暗自庆幸，还好这人好像并不关注荣耀比赛的……
下午的办公室俨然成了恐怖修罗场，眼看着接近晚五，很多人嚎叫着该死要加班，成片悲切的唉声叹气中就黄少天一个关上电脑，捞过挂椅背上的外套，拎起公文包就走。
同事A匆忙问了句：“赶时间？”
“对，约了人。”
向收发室的负责人表达了谢意，黄少天拖着叶修带来广州的大箱子挤在晚高峰的地铁里头，到家时憋出了一身汗。明明已经入秋，郁热却是不散。
用钥匙打开门，客厅里叶修正前倾着身坐在沙发上，开着笔记本，手指忙碌。
黄少天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叶修分了神朝门口的方向望过来，与此同时，黄少天耳朵一动，听到了某种可以说是噩耗般的可怕声音。
瞳孔一缩，震惊地忙奔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正在进行欢快脱水工作的洗衣机。
黄少天手上拿着一坨外表黑乎乎的，缩挤成团的东西，面无表情盯着叶修。
叶修：“……”
而西装衣裤好像是已经挂出去晒一整天了，早上洗的，皱得没眼看。
黄少天叹气，对着叶修无辜的脸色毫无办法，最后还是转去翻箱底，把电熨设备架了出来。“老叶，你生活技能点这么糟，居然也敢自己洗正装啊？”插上电源，熨斗底下渐渐冒出白色有形质的发热雾气，在缓缓的推移中抚平衣褶。
“哦这个，为了给你机会表现下贤惠嘛。”叶修一本正经地解释。
黄少天就算原本还有一溜话要说，此时也被硬生生呛回去了。他重新审视了番正卖力替叶修熨衣服的自个儿，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设定错了！和早上的反了啊！
也不对，设定是怎么回事，被带岔过去了。
在等待他彻底搞定的过程中，叶修已经打开行李箱换了套银灰竖暗纹的正装，还打了条领带。黄少天注意到窗外，霞光万里，黄昏也快到了尽头。他抢在叶修之前出门，经过这人身侧时故意拽起他的领带尾梢猛地一扯，将领结顺势推了上去。“你家公司是怎么放心安排你出来谈生意的啊，这副样子。”直摇头。
叶修好奇：“你也要出门？”
“嗯，约了朋友吃饭，刚熨衣服熨得差点忘记了。”
两人出门后还同路了一小段，晚高峰的地铁依旧拥挤得不给人留条活路，等黄少天紧赶慢赶抵达约定地点时，已经迟到了近一刻钟。
他喘着粗气向老朋友合掌赔罪。
好在喻文州并不介意，先把最重要的东西放上了桌，推到黄少天跟前：“先匀匀气，你要的票我拿来了，这周末老地方，两张。”
所谓的老地方，自然指的是晓川体育馆。
那个他曾经无数次，用双手指向荣耀的舞台。
“只不过我好奇，另一张是为谁讨的。”话锋微转，喻文州口吻很自然地提及。这确实是个挺平常的问题，但黄少天在回答的时候，脊背还是隐约有故意挺挺直的趋向。
“熟人，是老叶啦。他出差来广州，就说想看一场比赛，我想说也是久违了……”他说着看向票子，和记忆中的相比翻了个新，设计更有气派了呀。笑容扬起一半，惊讶地眨眨眼，“不是包厢？！”
喻文州无辜地答：“你要是早点说就有了。”
这时候才要，特别包厢的票早已售罄一空。
黄少天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画面，届时被热情群众强势围观并上报的修罗场。他在想象这些的时候表情比较微妙，心里头那些小九九全不避讳地清楚写在脸孔上，喻文州失笑，忽然间还……蛮期待的。
这顿黄少天做东，请的是香辣蟹。
从外表上真看不出来，喻文州对辣味的接受度还蛮高的。两人边吃边聊，也是由于各自工作忙碌，喻文州又是在扛着队伍走，因而有些时间没聚了。黄少天尤其有内容抒发，稍微扯了点有的没的后就直奔主题，一会儿是叶修过了一会儿还是叶修，正说到酣处，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配的来电铃声，正是他永远最不想听见的那个。
夜里，整座大厦灯光透亮。
已经完全埋在白花花的文件稿里头了，黄少天有气无力接电话：“喂……啊我忘记你了！”
“你在哪儿呢？”
颇有效率的叶修早早处理完工作赶回去，结果按了半天门铃，完全没人理睬。
临时被通知的加班，黄少天不得不认命回去，和他同病相怜的都是各组比较有能力的同事，据领导气冲冲给的说法是那群除了领工资别的没半点效率的家伙，请他们来赶工还浪费了加班费呢，要来何用！黄少天苦着脸，他并不想要这点加班费啊……听出来电话里他的嗓音都蔫了，叶修挂电话前说：“你忙吧，我过去。”
黄少天想拒绝都来不及。
叶修堂而皇之再一次跑进来他们公司，黄少天就算十分有意见，也被他手里头拎的袋子给收买了，蹦跶到喉咙口的话顿时全缩了回去。
“给你带了夜宵。”
“应该的应该的。”提供蹭住蹭吃服务也忍了他的嘴炮，表现好点才是唯一正途。
叶修打包给捎来的是晶莹剔透的……肠粉。加料很足，香气飘在鼻端，黄少天感觉自己骤然间就起死回生了。趁他埋头囫囵吃得欢快，叶修也不避讳：“为了能早点回去睡觉，说吧，有什么忙能帮上你？”
“把文件上的数据导进软件。”黄少天嘴巴不停，因为咀嚼而腮旁一鼓一鼓，难为叶修听懂了他这句口齿模糊的指令。
叶总监的手速，那叫一个迅若疾风。
APM900是用不着，随便使出个300程度就足够震惊掉旁人的眼珠子。可惜了，现在他身边除了黄少天，就没别人。
其实在叶修没来之前黄少天就飚手速处理完了大半，所以既然他愿意，之后的活便毫不客气全让给他去做了，黄少天心满意足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有点撑。”
叶修哭笑不得，只好再等他试着缓上十分钟，在偌大部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消食。
夜深，路上车流稀少。结伴回家，末班车已经错过，为了拦到的士颇费了番功夫。等坐进车厢里，两人都挨在后座，叶修没等来某人有精神的嗓音，反倒是先等来了在自己肩头不经意间沉落的一份重量。
他垂眸看了一眼对方光影斑驳的侧脸。继而压低声，朝前座的司机交代开慢开稳些。
工作日两人都很忙碌，再过去一天，日历就会翻到周六。
快到时间了，黄少天还在愁容满面地纠结着装问题。
“不能被认出来。”他掷地有声，更不能被认出来是他和叶修结伴一起去看的蓝雨这场比赛。
碎刘海往前胡乱地拨，将连帽衫的帽子盖在头顶，鼻梁上架好一副大墨镜，他很有自信地征询叶修的看法。
叶修冲着他看了片刻，沉吟，黄少天没耐心了，他才装模作样，口吻仿佛很认真很诚恳地发表意见：“这套造型的既视感，有点眼熟啊，咦，我是在哪里见过的来着……”
“靠靠靠黑历史！黑历史！都说了不要再提啊你怎么还记着！”
“不好意思，印象太深刻了，估计二十年以内忘不掉。”叶修遗憾地告知他。
“等等，你穿啥好呢。”果断转移话题。
“普通点就行吧，跟你一样就太拉关注度了，这样不好。”
“我看看啊，老叶……你换正装吧！”黄少天脑门上“叮”地亮灯，显然想到了好提议。
“？”
“一看你穿着人模狗样的光鲜正装，再怀疑你是叶修的也该重重拍醒自己了吧。”黄少天的分析严肃而有理有据。
“……”
最后，到了周六的下午，排在晓川体育馆前检票口等候的两人，虽然并没有一个鬼鬼祟祟一个刻板西装，但一个鬼鬼祟祟是没跑了。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休闲服，叶修颇无奈地叹口气，把身旁还在为没被采纳意见而喋喋不休的某人猛然一把勾住后颈，就把他往自己这边带。
黄少天措手不及之下都来不及反应更甚至挣脱，叶修已经把头靠过来，凑近了同他悄声耳语：“低调点，我刚才有看到左宸锐和常先在这附近出没。”
暖烘烘的，属于他的气息全洒在了耳垂上。
黄少天不说话了。
身后原本就窸窸窣窣不知道在探讨什么复杂内容的一帮女生，原本稍微有按捺下去一点的动静突然间变本加厉，嗷嗷嗷与萌萌萌齐飞！
黄少天脊背一僵，同学们请矜持点好么！只好夹着尾巴装忧郁别过头看风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