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再扬

平坑了>_<

虽然是小冷文但是写得还蛮开心的

谢谢所有给我点过小红心，推荐，特别是有留言和repo的姑娘们~

余本通贩点我：地址

章拾贰 远客

“喏，给你的。”

“这什么？我看看哈……跟鬼画符似的完全看不懂啊，这是什么图纸？奇怪的机关术？”剑客好奇心起，手里摸到硬封的册子便忙不迭打开来，发现是长长的折页。他又翻回去看了眼，右上角书“千机”二字，一辨之下知晓是出自叶修手笔，倒没往前头同他唠嗑过的那本机关书想。

耗费心力、以笔墨悉心勾勒，复杂线条出现在一张张折页薄纸上，巨细无靡。

黄少天看出来了，这本册子所绘，是什么重要之物的设计图纸。但饶是像他这般心思活络机敏的，瞪着眼睛瞅老半天，还是对其原理一头雾水。

“好生厉害的一朵奇葩。我说设计这怪武器的……你不会被我戳中了一箭吧，老叶。”口吻中途偏转，挟了几分知根知底的揶揄，叶修脸色并无异样，施施然道出事实：“这本就是你三番两次求着我要看但是总错过的机关书啊。”

他抬头，将黄少天惊讶瞪眼的表情收入眼中，心情甚是欢喜。

如果黄少天跑过来找他十次，八九次都准会提这茬，转头叶修都没来得及得空了拿给他看，他人就又跑了，兴致来了，再从天南海北的某处旮旯跑回来。美其名曰：探视。说叶修你这破性格嘉帝随时都可能按捺不住先下手，可我觉得吧为民除害这么伟大的事还是由本剑圣亲自来比较好。

叶修不免莞尔，他当时有点疲惫，便微微倾身往前，黄少天一吓，叶修却是将下颌搁在他肩头，懒洋洋靠着。

黄少天仅仅象征性地挣扎两下，便由着他了。

他手捧着长长的折页，蹙着眉梢低头，表情时不时变化，看起来分辨有些辛苦。

“惊为天人就惊为天人嘛，不用假装看不懂。”

黄少天被叶修的厚脸皮惊呆了，“是惊为天人的看不懂。”

想了想，补充道：“不过看着感觉还蛮厉害的？你有做出来吗？能成的话，只要形态变幻速度快，会是十分具有攻击性的利器啊，完全放不设防，什么兵器谱也该改朝换代了。”

“是是，冰雨剑也会掉名次。”叶修调侃他。

“……要点脸！跟我出去，这就让你深入骨髓地体会一下。”黄少天拍案。

叶修表示不跟你争反正事实既定，还真就不争了，伸手圈住黄少天手背，推力将他拿着的折页合拢。黄少天不明所以，叶修淡淡道：“给你看完了，它使命结束。不如就你了，帮我烧了它呗。”

这使唤毫无道理。

黄少天想到了什么，神色微沉，“嘉帝想要这个？量产？”

“能做出来一个雏形已经是幸运之至了，哪有可能……不过他确实提过这个想法。”叶修叹了声气，“不切实际。但我的劝诫，在他眼中并没有说服力可言。”

可若真烧了称没有此物，这对君臣间的矛盾恐怕便会雪上加霜，前景愈发扑朔迷离……似乎已是接近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黄少天从思索中钻出来，无奈一笑，“算啦，安心。不管他最后打算如何处置你，有我在，总不能让你死的。”

抽剑，机关书一分为二。

黄少天将两部分叠起，凑近灯烛上跳动的火苗。

……

“有我在，总不能让你死的。”

……

 

叶修离地而起，跃上宫墙，毫无犹豫地朝黑烟愈盛的方向疾奔。

铁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来，逼仄而窒焖。

冷静些。这个时辰，按照计划，他应该早已经顺利溜走了。但方才爆炸轰鸣在耳畔的那瞬间，心惊肉跳的恐惧一下子将思维全部占满，一旦滋生，便无法再压制。

叶修无视了底下混乱中的人群，他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踪，他顾不上这个，那是软禁苏沐橙的宫殿，为何会发生爆炸？相比起苏沐橙在嘉帝寝殿外洒上的微量火药，那一边的规模绝对是……欲置人于死地。

他知道，有这样心思的人，想必是冲着他来的。

火舌滚烫，天空中涌上厚密的焦黄云块。叶修手持千机伞从烟熏火燎及乌黑的尘幕之中蹿出，定睛一看，宫殿大半被炸飞，残垣断壁垒起尚有黑火焚烧的废墟，而受到殃及的，距离宫殿门前最近的几名抬轿人，面目模糊，浑身无一块好肉，倒伏被炸翻的废石堆里。

越来越多的人在逃离此地。

叶修的眼睛被燻得睁不开，面无表情地淌下着眼泪，勉强眯开道缝儿，猛地掀开破破烂烂的，原本该称之为轿子的外头所悬纱幔，内劲震开断木，底下除却些损毁严重的堂皇布置，空空荡荡。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大约是心口一松。

他望了眼大半化为乌有的庞大宫殿，正欲不顾一切朝里冲，忽的一道罡风劈开来滚滚浓烟与大火，叶修刹那抬头，那正红色的影子在黯黯天色中那般明亮，直直砸落下来，叶修下意识伸手去接……手指触碰到矜贵布料下劲瘦的肌肉和骨骼的一瞬间，扳着这人肩头一同旋身，他们二人高高跃起在半空，巨大的伞面挡开了大部分风暴的猛烈冲击。

暂时停驻在附近一座宫殿的檐瓦上。

叶修惊疑不定，“你这是……”

 

黄少天撑着单膝喘粗气，他脸孔上到处是蹭到的焦炭，惟一对眼眸凌厉而明亮，他抬手一抹脸，脏脏的手背上顿时混了两道红痕，叶修认出来那是什么。仔细来看，黄少天身上衣装虽然被波及得略有损毁，黯然失色的同时衣装结构也混乱无比，可确实本是件鲜妍的婚服。他面上的脏污覆盖下，隐约还有香粉的残余，唇角也还留了一点红。再往下，他撑在自己肩头的手，指甲上是染了秾艳蔻丹的。

黄少天就用这染了蔻丹的手指抓了把头发，悲愤嚷嚷道：“叫你乌鸦嘴吧，你是不是走时说过让我别睡过头之类的话？我虽然没醒但这句我好像听见了啊！一直在脑子里瞎绕！然后就真的……起来就被宫女们拿麻袋兜头罩住威胁不让声张，我可是堂堂剑圣诶，居然这么没尊严地被按在那里梳妆打扮，啊啊啊啊啊！”一股脑说完他感觉自己要疯了！黑历史惨不忍回忆，太要命了。

“噢，”叶修点了点头，出乎意料地没嘲笑他，“然后你就想办法逃，就在这时候发生了爆炸。”

黄少天大喘气：“……是。”

知道他在诧异些什么，叶修说：“嘲笑你还缺这一回么？来日方长。”

“该受嘲笑的是你才对吧，哭什么哭。”眼泪水还稀里哗啦黏脸上呢。

“……”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逃出生天。

揽着黄少天的肩跃下楼榭，辗转向另一侧道路的途中，叶修的嗓音混合在鼓噪的风声里头，“咳，忘了说，其实你这么穿还能看诶。”

“滚滚滚滚滚滚！”黄少天的一连串简直突破了风速。

“别扔啊，下次再穿。”叶修继续。

 

“我跟你讲不许说出去……”张牙舞爪的威胁渐弱，黄少天微微跨开双脚，朝向和叶修相反的位置，“啧，这是来瓮中捉鳖的啊。”

“你是鳖，我可不是。别放一起说啊少天。”叶修笑说。

“你烦得还来劲了。”黄少天呸他。

而前来捉鳖……不，捕捉两人的那位，面色阴郁地站在军队前，冷眼相看了许久。他和叶修算面对面，叶修冲着那方向打招呼说：“别来无恙啊。”

刘皓咬牙重重啧了声，往前挪步正要羞辱叶修两句，教叶修硬生生截断，“不，没说你，我跟人家孙翔小将军说话呢。”

刘皓：“！”

面色更加阴郁的孙翔看着眼前这位曾经是斗神，现如今俨然成了丧家之犬的男人，指骨收紧时嘎吱作响，他迫不及待想拿着从叶将军手中旁落的却邪战矛，亲自彻底地击败他，叫这家伙再也爬不起来。

他抬手欲做手势，让护卫队撤退开十几丈。

却被刘皓眼明手快制止，“先抓住他再说，对方可是那个叶秋，放这么多火药都没炸死成他，夜长梦多懂么？！”孙翔想驳斥他，那边叶修叹了口气，陈述道，“是陶轩的命令。”

刘皓大笑：“显然是的。功高震主，兔死狗烹，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确实。

曾经亦是兄弟相称，把酒谈笑，英雄豪言，畅想着青山绿水，万丈山河。

“好。”叶修说。

 

“叶秋啊叶秋，早跟你说过了，你哪来的鬼自信能从这规律中逃出去？你头上条条框框的那些罪名就是铁证！”

 “所以，我太看不惯你那气焰了。否定陛下的决策，不服陛下的意愿，还一副理所当然平安无事的腔调，反过来拿你这些狗屁思想教训我。”

“你以为你是谁？”刘皓恨恨道。他在叶秋手下担任副将这么些年，能力却从未被这个男人肯定过。

“靠，真啰嗦。”黄少天双手抓起散乱的长发，末了腾出一手来取走叼于口中的断布，缠了两三圈后高高紧束。又矮身扯掉繁冗累赘的裙摆上几片衣料，手腕微转，刃上一撇清光霎时抖出，他后退一步，同叶修默契地背靠背，眼神凛凛，目视前方。

“腿毛要露出来了。”近在耳畔的嘲讽。

“……”

叶修低声笑了笑，知道黄少天又吃了瘪。

“解决这帮杂鱼之前，不如我先来结果掉你吧。”黄少天咬牙切齿道，还有这闲余功夫扭头回去怒斥叶修，而随着刘皓抢占先机的一声令下，护卫队超脱孙翔控制地手持兵器涌向被围堵在中心、毫无退路的叶黄二人。

“分工明确，回头见。”

“我肯定比你先回头，让我亲眼见识下你那柄千机伞呗。”

这胜负还是要争上一争的。

刘皓看着这场酣战，表情愈发狰狞，叶修不打算与他置辩，但双眼不时锁定于一旁的孙翔，此人不得不防。

千机伞在世人面前第一次露出来了些许面目，用尽了天下珍奇之物作为材料，其中有几样还是黄少天替他弄到手的，形态变化迅疾到肉眼迷蒙不清，只见叶修手中所握，是造型特异的剑柄。白色的绷带和青铜的暗光对比鲜明。细长的清刃薄如透明的光。一见之下，便教人浑噩心颤的利。

“老叶你的右手还撑得住吧。”

黄少天则以拔刀斩起手，清光缭乱，一剑光寒十四洲。

就算不知他剑圣身份，也不由惊惧拜服。

“当然。”刺刀只余残影。

 

“等等。”错乱的兵戈交锋中，一道本不该出现于此的声线降临。

不浓不淡，帝王威严却在这杀戮中心拓开了道豁口。

黄少天及时稳住剑势，狂飙的剑气却只能匆忙扭转向别处，凌空一束热风刮过，护卫的回神是被哗然巨响的宫墙坍塌声所唤。黄少天在做完这些后直接双手抱住失去重心跌过来的敌人脑袋，扣住了人脖子才转头，眼神带着丝迷茫：“？”

在场谁也不曾料到，安然无恙的嘉帝陶轩会突然莅临这里，而非静待结果。

刘皓惊愕得呆滞，完全不知该作何举动。

陶轩注视叶修：“苏沐橙离开了？”

叶修点头。

陶轩用“我”字自称，语气极为自然地陈述：“我知你不会丢下她不管。所以即便只是无用功也特意安排加强了警戒。至于爆炸么，我没想到。对你，对刘皓都是。”

刘海浑浑噩噩，只得慌张地咽了口唾沫。

陶轩却看也不看他：“我本无意置你于死地。”

“通缉令没有张贴，我知道。”叶修说。

“噢，那你悔过么？”陶轩淡淡道，更像是兴之所至的随口一问。

“曾经做过的一切，叶某都不会后悔。”

 

嘉帝听到这句便虚起眼来，直直望着叶修良久。大家都在变化，岁月倥偬，可这人那一根筋，却仿佛是死活掰不了的。不知怎么地就笑出声来，陶轩摇了摇头。

王道之路上，他又岂能后悔。

半晌，陶轩放下帝王之姿，主动走上前。叶修见状，亦朝他走去。

“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错身的瞬间，两人同声道。

孙翔：“！”

陶轩抬手，制止了他多余的举动。至于刘皓，他亲眼见证，却无法反应所发生的一切，傻愣愣立着。

片刻后，陶轩缓缓地转回身。

冗长的宫中石路上，红衣剑客随同今日的闲人散客比肩而立，丝毫回头之意也无地笔直前行。

 

萧山城郊外，白鹭湖畔。

涉水小舟早已备好，该来的两人却姗姗来迟。苏沐橙急着迎上前，叶修和黄少天两人着实身形狼狈，却嘿嘿笑着皆说无事。

“你这身……是真打算替我嫁了？”道出疑问时无意识地捅出一刀。

“是啊差点就嫁了……”黄少天有气无力。

“唉，幸亏我及时赶到。”

“关你屁事了！你过来前我早逃了谢谢。”

苏沐橙眼见这两人又要不分时机场合地闹腾起来，连忙出言提醒：“别闹了，先走吧。”

虽然嘉帝袖手旁观，似乎还制止了京畿营巡查，显然是放任他自流了，但警惕之心不可无。叶修应了声，要去拽黄少天，不想却被他一侧身避开了。

叶修大概能猜出他一点心思。

“我也跟你来个就此别过，得离你这煞星远点儿。等我先洗刷了穿女装搭救你的嫌疑再说。刚应该没人认出来我是剑圣吧？对吧对吧？”黄少天义正言辞，语出威胁，“你太幸运，可我就亏大发了，老叶我警告你啊不准把这事说出去半个字！苏妹子别笑，你也一样。”

苏沐橙眨眨眼，学着江湖人士的做派略微躬身，冲着他一抱拳。

黄少天一怔，受宠若惊地依样回了个礼。

 

解了船锚，叶修回头，远远瞧见黄少天半只脚已踏进了密林中。

“那晚点见。”内家修为让他的声音传开很远，落在黄少天耳边。害得黄少天差些一晃神从树梢上掉下去，靠……这什么意思，温柔得又像是被什么莫名其妙的家伙附身了。

黄少天默默嘀咕一句，风拂过，扬起衣袍，林叶沙沙飞舞。他抬手比了个手势，也不知是给谁看。继续朝前，没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

 

“好。”

余音飘入了细风里去。

 

尾声

 

“秋空一剑横霜雪。”

这句诗惯常是用来形容传说中剑圣的风华绝代。但剑圣不常露面，很多事都成了秘辛。其实通常情况下，他皆是作寻常小剑客打扮，偶尔被问及名字，只自称“流木”，四处跑。

这日，黄少天坐在画舫的船头，栏上一株雪冰凉柔软。他并非清闲无事干特地跑来此处观水，而是因为听说了江湖上新立的兴欣这草根帮派，在蓝溪阁创始人魏琛加入后，又迎来了一位赫赫有名的风格猥琐人士。

剑圣简直气不过，就算方锐后来离了山，再怎么说也是出身蓝溪阁，他剑圣罩过的人吧，师父这人就算了懒得管他，怎么连那个方锐也转投敌营了，且不知何时用回了他最初那套气功打法。

为了欢迎方锐的加入，据说兴欣今晚将在这艘画舫上招待他。

黄少天摸下巴，考虑起搞破坏的可能性。

霜月清寒，天幕黯淡下来，漂浮着零星几颗星子。

浮光攀上画舫，黄少天半张脸被月光分割，他人坐在画舫最上方，顺利避开了兴欣的人，悠闲躺在上方随波悄晃。后来困倦了，睡得迷迷糊糊，耳里隐约传来欢闹声，酒坛子互撞声，于是梦呓里多嘀咕了句肯定一杯倒被人笑话了吧，正不知今夕何夕呢，忽然被一阵寒风灌进衣领，吹起无数疙瘩，冷不丁就睁眼醒了。

他撑起身，用冰雨悄无声息地给画舫顶戳了个洞。

噢，要是半夜下大雪就对不住了。黄少天想到这层后颇心虚，忙不迭吐吐舌头，底下亮如白昼的船舱内，本应一杯醉倒的家伙竟是从遍桌“伏尸”间直起身来，还鬼使神差地抬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算抓了黄少天一个现行。

 

黄少天撇了撇嘴，既如此就不掩饰什么了，冲男人摆了摆手，作口型：嗨。

从缝隙里很快失去了男人的踪影。

黄少天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在等着那人找上来之前伸了个懒腰。他盘腿坐着，手撑下颌支在膝上，嘴角提起不明显的弧，天上是静谧而温柔的一轮圆月。

“今晚月色还挺美的。”

 

 

 

（完）

注：“秋空一剑横霜雪”出自白朴《满江红题吕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