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再扬

30.

在重新拍摄前，叶修终于坦白：“啊，忘了交代。”

黄少天刚松完筋骨，闻声侧目：“？”

叶修：“实际上，我是来担任本片武术指导的。”他指了指忙碌中视线无暇顾及这边的孙哲平，“喏，就是那位拍板的重金聘请。”

“……”黄少天在“这算什么操作”的问题上卡壳了一会儿，肥水不流外人田，花钱的赚钱的，反正来往都是叶家人的账户。

“顺便探你的班。”投来的视线有如高温的探照灯，叶修还可以淡定地继续。

“谢谢经纪人，不需要。”黄少天冷漠无情地说，叶修在他背后叮嘱，“放轻松，别让肢体紧绷。”

为摄制效果尽可能达到理想，届时会动用真火，虽然油桶都有经过严密的安全处理，会紧张还是人之常情。火焰近距离炙烤的热度犹如从脚心窜起一捧三昧真火，热烈而极致的危险，仿佛一触火星就会化作灰烬般夸张。黄少天不使用替身，从头到尾真身上阵。其实在进组前训练时，叶修曾有意无意让他学过类似的动作，黄少天第N次被他摁倒在垫子上时不甘屈服地扭头，汗水淌了满脸，延伸往下一片湿漉。瞳中的光采和水珠一样莹莹发亮，正要张口发难，仰起的视角一偏，远处的韩文清的目光炯然有神，像岩浆一样烫穿了他的厚脸皮，具有让接触物瞬间灰飞烟灭的威力。

黄少天：“……”

他突然反省，自己和叶修的姿势貌似很不雅观，影响极其恶劣。

那会儿摔来摔去是每日的固定流程，一天要摔个几十次是基本的数，他后来弓身脸朝下跪趴着，脸颊陷在软垫里，被叶修从背后压得死死的。忍无可忍地朝叶修呛声，控诉他公报私仇人品恶劣，桩桩件件地数，喋喋不休到后面大约是实在没力气了，汗倒挂着滑下，声音也跟着软哑下来，喊叶修远离自己。

不管是嗓音还是表情，都流露出一丝可怜巴巴的意味。

黄少天不服气地挣了又挣，叶修突然松力，他往侧边一个见缝插针地滚身就利落爬了起来，一边喘着不匀的气一边挥手扇风。

“我怀疑你所谓的锻炼我实际上是包藏祸心……”黄少天虚眼咕哝，此时此刻他非常后悔误上了贼船，对方分明前科斑斑，历历可数，他为什么还会上当呢？做人还是不能太心善，“老叶，你不会是蓄意报复吧！”

蓄意两字咬得可重。

“你做什么了？”叶修问。

“比如把香菜挑给你啦，秋葵挑给你啦，西兰花挑给你啦……夹走你的虾饺……之类的。”黄少天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叶修刚没反驳，等同于默认。黄少天痛心道：“就是些小事情，你就不能心胸开阔一点吗？居然都记小本子上？还有没有同事情谊了？”

“没有。”叶修下手丝毫不留情。

“嗳痛痛痛——别来了别来了我服输，我服输了！”

经历过高规格的魔鬼训练，真正拍摄时心理压力能直降五个百分点，黄少天遵照孙哲平和叶修的联袂指导，先拍摄了一个连贯的长镜头，试拍时和群演的配合就不错，之后表现得更默契，并摄制了不同视角的几镜特写补充。尽管在指导过程中那两位有意见相左的地方，一言不合差点捋袖管干起架，最终的完成度总算让孙导舒心地给予了褒扬。

少年等来了他的救星，同时迎来的，还有一场及时的豪雨甘霖，扑灭了正在他身上迸跳萌发的火舌。由死向生，少年的情绪却平静无波，好像从头到尾只是他做的一场跌宕惊险的梦。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雨水冲刷掉了脸孔上的脏污，抬手抹过一把不停滴水的下颌，身旁的男人掏出干瘪的烟盒，倒出最后两支，一根叼在自己齿间，另一根大方地递给少年。

男人继续在裤袋里摸索打火机，头也不抬地问：“会抽吗？”带是带了，可惜刚被雨水泡过，男人不耐烦地猛打了十几下，才勉强擦起火焰一回。

少年沉默以应，接过后含住烟蒂，淡淡的苦味经由舌尖弥漫开来。

打火机迅速罢工，男人“啧”了一声，扳过少年瘦削没肉的肩膀，微微低头凑过去，强行让两支烟头戳在一起，直到另一支也冒出丝丝缕缕缠绵不休的青烟。

“咳、咳咳——”少年愣神片刻，燃烧的尼古丁燎着了他的喉咙，刺激的气味扑腾在口腔中，翻江倒海的却是胃部，牵扯得心脏微微紧缩。他蓦地大咳起来。

“哈哈哈，小鬼就是小鬼。不会抽要说啊！”男人一巴掌拍下来，往他脑袋上招呼。

收工后叶修示意郑轩送上剧组事先准备好的姜汤，他抖开干燥的浴巾，把淋湿透的黄少天整个人裹了进去。

人工降雨范围有些大，片场不少人被水汽溅到。叶修抓着浴巾擦过黄少天额头，用力蹂躏，起码先让发梢的滴水停住。

和黄少天演对手戏的男演员进圈年份不短了，见面得恭敬喊声前辈，也有实力，刚进组就飞快调整好了状态融入角色。不过由于在演技奖项上建树平平，长相也注定是不温不火的料子，只能慢慢地熬，等到五六十岁挣回个“老戏骨”的口头嘉奖还是有谱的。不过，这年头几乎人人都可以和“飙演技”、“演技爆棚”等词汇挂钩，只要宣发闭着眼乱吹一通，所以好似未来的戏骨和老戏骨如雨后春笋齐齐冒头，一时间倒称不上是多好的词。

总之，黄少天对他的印象并不深，了解十分有限，具体还是叶修说给他听的。

“陈衍还有个表弟，这次被他带进组了。我比对过，那小角色确实蛮适合他表弟。”

“你是计划升级娱乐圈百事通吗？”黄少天吐槽他，“他表弟哪个……我更没印象了……”

叶修发觉要生动形容是比较困难的：“他表弟的话，我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签的荣耀公司……遇到了我再提醒你吧。”

“听着不是未来的摇钱树啊。”

“有你在，没别人敢认。”

“靠靠靠！我是这么不谦虚的人吗？而且赚到钱也不算给你，是叶秋的。”

叶修没继续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你怎么想到问起他？”

黄少天回想之前的状况，忍不住多嘀咕两句：“不知道是不是湿光光又披着浴巾的关系，回来前我总觉得背后毛毛的还发冷……和陈前辈搭戏时也有过，就感觉很奇怪啊……是不是磁场不太合的关系？影视表演里有这种理论吗？”

“没有，你的培训班怎么上的？”

说话间分配给叶修的房间到了，他今天刚拿到的房卡，黄少天止步门外，硬生生刹车转向。

“晚上再偷跑过来比较有情趣吗？”叶修故意问。

“靠你赶紧闭嘴，还在走廊上呢！”黄少天回头猛竖中指。

叶修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一副他那里有天大诱惑的嘚瑟样子：“你来，给你开小灶。”

黄少天的思想已经彻底不纯洁了。一秒就想歪，登时如临大敌后退三步：“喂、喂什么啊，不要了吧……”

叶修逗够了人，刷开房门钻进屋：“那换我上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