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再扬

18.

文火慢炖，需要格外长的时间以煮透入味，罗知音还得张罗其他菜色，和黄少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话题跳脱，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揪着眉心问某某花旦的恋情几分真假？黄少天也凑近过去，悄悄传播娱乐八卦，答案似乎从某个层面取悦了她。

罗知音让他就当在自己家，可以随心随意，最后也没真叫他帮忙，被“赶出”厨房的黄少天没走几步就遇见了正往这儿来查探情况的叶修，贼溜溜地猫着腰窜过去，小声通告句“有事找”就拉了人往二楼走，直接推进客房。

室内打了充足的暖气，叶修脱了大衣后剩一件套头毛衫，上手极方便。他被黄少天热情的主动吓一跳，差点脚下绊一跤，质问道：“你干什么，为什么要在家里做这种事？”

“我没有要做什么啊。”黄少天随口接着，嘴不停手也不停，“喂你别动，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叶修在被他成功撩起毛衣的一瞬间心想，虽然他对此很欢迎，也很乐于释放真情回应，但爸妈都在呢，影响还是不大好的吧！

黄少天弯着膝，偏头左右瞧了瞧，略微惊讶：“呃。还以为你被你爸揍趴了，肯定满身青紫没一片好的。刚关在书房他真没收拾你吗？”

频道总算接上了，叶修心情复杂：“想多了你，不会其实你想欣赏哥身材吧，直说呗，我又不会收你钱。”

黄少天连忙弃嫌撒手：“都没有八块肌，等于看一块白板！”

“看谁都跟看自己似的，这就是嫉妒。”叶修冷笑。

黄少天没忙着怼，及时挽留住要被掀下去的毛衣，煞有介事地分析：“等下，让我再瞅瞅。你家要是动家法那绝对是核弹级别的狠，我能想象……啊不不，我不能想象。所以你真平安无事没有要躲起来独自儿舔伤口？难道你爸发招使的暗劲，表面看不出来，其实你已经受了不可忽略的内伤了？”他不光嘴上信口胡说八道，还“胡搅蛮缠”打算再动手，正念念有词着，指腹已经按在了叶修的腰侧，恰逢了个呼吸间的微妙起伏。哇，还真不是虚的……即将破土的念头突然掐断，是门被拉开后紧跟着冒出的声音砸下了一锤：“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是，有弟弟不如没有。

“说什么说什么？”黄少天已经直立得像根竹竿。

“妈喊你们吃饭。”叶秋懒得掺合这两位的塑料友情，报完信就闪了。

门又关上，空气中一阵安静。

黄少天率先大步迈出，嗅着食物香味而动，没忘关怀被撇在身后的人：“要是坚持不住记得说啊老叶，可别逞强，需要搀扶你一把么？”

饭后谈心迫在眉睫。叶修想了想说：“等我老头子了再找你搀。”

“到时候腿脚先不利索的该是我吧大侠。”黄少天抗议着，突然意识到什么，比如话里歧义太深，紧急一个卡顿，“……过这村没这店了，我先走一步！”

 

晚餐丰盛且味美，吃得黄少天却精神高度紧张，比打仗还累，罗知音招呼他每样菜都吃了很多，撑得小肚皮快鼓起来，与此同时，他总能感到叶父的视线频频往这边扫，脸朝饭碗埋得更深。年轻辈里只有叶秋同志对一切一无所觉，无忧无虑地饱餐一顿。

“叶先生是在瞪我。”叶修的解释安抚了受惊的住客。

“叔叔气还没消啊？”黄少天惊讶，“你到底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了！”

“这得问你了，为什么就认定我被修理了一顿。”

“你打得过叔叔我跟你姓！”

“正经点。”

“我还不够正经吗？不正经吗？好吧，”黄少天已经洗好澡，头发半干，坐在床沿晃着腿看叶修背对着自己蹲那儿翻抽屉，“我们这不是刚闹了桩大事件嘛，你还把我请来你家做客，你爸看到我不是更气不打一处来？时刻都被提醒。”

“什么大事件？”叶修揣着明白装糊涂。

黄少天白他一眼：“还能是什么，你把叶秋的名声抹黑了呗。”

“没事，澄清事实后他已经过气了。”

黄少天无言以对：“……”这时候手边传来微微的震动，是叶修丢床上的手机亮了。进来一条微信信息，叶、黄两人朝夕相伴、栓同一条船上“荣辱与共福祸同享”，工作内容基本绑定，他便习惯性多瞄了一眼。只见标准字体赫然显示着：“一封亲笔信写给亲爱的兄弟姐妹，十个看了九个泪洒，亲情最暖在于润物细无声……”

这都什么鬼，黄少天输入密码解了锁，正想大声念出来重点批判一下，先是转发人显示的“老头子”让他的心哐啷当砸了个眼冒金星，目力记忆都极佳的优势让他还记清楚了聊天界面上记录的另一句话。

叶修还没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拿了换洗衣物钻进浴室，界面在眼前飞快一晃，黄少天已经手快将手机屏重新锁掉，片刻后听到浴室内响起水声哗啦。

 

“现在还没有不清不楚，至于以后，我确实想不清不楚。”

是什么意思呢……黄少天舌尖抵着下齿列，若有所思。

——这是叶修之前跟叶明朗说的话，掐头去尾后，和这句话本身一般不清不楚，可能需要创作者亲自送来解说。

 

黄少天无所事事地待了会儿，发现自己差点在房间里傻傻兜圈子后果断下楼，罗知音正坐客厅里敷面膜，叫黄少天来看看贴歪没，小点汪汪两声，绕着他俩兜了几圈，没一会儿困倦了，慢腾腾挪回院子里的狗房子，缩起来睡觉。

时间到了，罗知音掀掉面膜，脸孔掐出汁来似的白嫩。“他们爸爸比较闷骚，关心都是偷偷的，你不用担心小修。”说罢朝黄少天眨了眨眼。

是的，没错，关心方式确实别出心裁，真人不露相，还会特意转发微信上“必转！”的心灵鸡汤给儿子。还有一点是必须要指正的。

“我没担心……”他试图纠错。

“好了，我该去做做闷骚的工作了，少天也早点睡，明天飞机挺早的吧？不过睡前记得下楼来一趟哦。”

根据罗知音女士的指示，夜十点半的时候黄少天趿拉着拖鞋静悄悄下楼，发现厨房的灯亮着。

叶修把倒好的鲜牛奶放进微波炉转。

“哟，来啦。”叶修等到了他的服务对象，见对方茫然，好心解释：“遵照罗女士的吩咐，她担心你认生，晚上睡不踏实。”

“诶，要喝牛奶啊。”黄少天比较抗拒。

“那是她不清楚你睡眠有多好，还以为娱乐圈里个个失眠严重有忧郁症倾向呢，头号乐天派就站她跟前打脸。”叶修轻笑，递过微波后暖烘烘的杯子，“不过牛奶还是得喝，给她个面子。”

他都这样说了，黄少天再抗拒也只能心甘情愿接受。

“说不定还能再长两厘米。”

黄少天呛了一口，恨不得把牛奶倒他头上，沐浴一下说不定也能突破一八零冲刺一八一！

嘴唇周围个乳白的牛奶圈，黄少天打着哈欠，有意识地舔了舔上下唇缘。叶修转过去水龙头下冲洗杯子，抬头时看到黑漆漆的窗外突然有了莹白的点点色彩。

“下雪了。”

“靠，真的！”黄少天立马神采焕发瞌睡虫灭光，噔噔几步窜到窗户前，白皑皑的雪点不知是从夜空中哪处虚无的豁口浮现的，回旋跌宕，好似天使遗落的圣洁羽毛。

“还能是假的？”专门破坏气氛来的。

黄少天在兴奋头上呢没睬他，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微博，算是这些天的潜水做个终结。

一条清流混迹在群众中间评价他的拍摄水准：“这是用了高斯模糊？”

 

然而不论雪夜再怎么恬静美丽，到了第二天早晨，都构成了出行的交通障碍，幸好罗知音女士具有真知灼见，提早把叶修叫起来，又让叶修去隔壁把黄少天喊醒。

“请做一个文明的闹钟。”罗女士的叮嘱意味实在太过深长，叶修没听明白。

天还黑着，只有一点即将蒙蒙亮的预兆，黄少天半睁着眼表演了一个磕绊的盲人走路，被叶修看不过去帮忙塞进了车厢。一路上脑袋一点一点，有时是颠簸得，更多时候是睡得迷迷瞪瞪，撑不住头。

车子驶离白茫茫的雪雾，险险掐着预留时间到了机场，叶修看到后视镜里的车辆在后头跟着列好了一排，解了安全带后倾身凑去解黄少天的。

刚虽然反应慢，起码有在动的黄少天登时不动声色地僵直了背。

原本呼吸可闻的烟草香已经淡到几乎没留下痕迹，黄少天抿唇，太近了，好像自己轻轻一扬下巴，就能触碰到眼前那条从耳下、下颌，一直联结到颈中的折线。盯得久了，自己耳里特别清晰的心跳声，也仿佛经历了从行将就木到枯木逢春那样夸张的刺激反转，即将从眼前淡淡的青色血管，或者突突鼓动的动脉蹦出来。

搭扣分离的声音擦过空气，叶修微微后撤一点，侧过脸来。

“你闭着眼做什么？”说着违背现实的疑问，他展露出一丝笑意，撞进黄少天澄明的眼瞳中，“等着我吻醒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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